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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堂堂正正”
漯河市环保协会
2025-06-15 09:15:05
作者:王国合

今天是父亲节。想起了我的老父亲。去世时,老人家已90岁高龄,算起来,他离开我们已有好几个年头了。可每当闻到豆香,我仍会想起那个在石磨旁转了一辈子的身影——六七十年代的平原上没有山,父亲却用一盘石磨磨出了比山更沉的岁月,用豆腐渣里的暖,焐热了我们缺衣少食的童年。

一、石磨里的晨昏线

 
泡豆子的陶缸总摆在井台边,父亲说平原的露水重,豆子要喝足了地气才肯出浆。凌晨三点,石磨的吱呀声准时切开寂静,我裹着补丁摞补丁的棉被趴在炕沿,看他弓着背推磨,肩膀在月光下划出半圆,黄豆落进磨眼的沙沙声,像极了后来我在课本里读到的星子坠落。
 
煮浆的灶台是土坯砌的,没有山柴可烧,他就把干透的玉米秆塞进灶膛。火光舔着锅底时,他总让我离远点,"浆水溅到手上要起泡",自己却凑得近,用豁口的竹勺轻轻搅动。蒸汽漫上来糊了他的老花镜,露出的眼角始终盯着翻滚的浆面,像盯着我们姐弟几个熟睡的脸。点卤用的是他腌了半个月的酸浆水,"平原豆腐就得带点土腥气,跟咱庄稼人一个味儿",他蹲在灶台前的身影,在白雾里站成四方的碑。
 
二、猪圈边的豆渣宴
 
后院的土坯猪圈是父亲的另一个战场。两头花猪养在草苫搭的棚下,每天天不亮他就背着竹筐去割草,霜草上的冰碴子把裤腿浸得硬邦邦。煮沸的豆渣冒着热气,他总要先舀出一盆晾在窗台上,"烫着猪嘴可不行"。拌食时他会抓一把尝尝咸淡,皲裂的掌心沾着豆渣,像捧着金疙瘩。
 
可这金疙瘩却成了我们的美味。父亲常说"豆渣炒萝卜,赛过肉炒肉",深秋时节,母亲把晒蔫的萝卜擦成丝,和着豆渣在铁锅里翻炒,滴几滴棉籽油,撒一把盐,香味能飘出三条街。我和姐姐总抢着趴在灶台边,看金黄的豆渣裹着萝卜丝在锅里翻涌,父亲会用锅铲给我们先盛出一小碗,"慢点儿吃,锅里还有",烫得直呵气的我们,却觉得这是世上最好的美味。
 
三、湿棉兜里的暖
 
最难忘的是偷豆腐渣的冬天。早上6点的冬天,天还没亮,老父亲已磨好豆腐,推车去农村集市赶场。趁父亲不注意,我偷偷用毛巾包上豆腐渣,塞进棉袄里层的布兜往学校跑,准备分给几个好朋友吃。那个时候,缺吃少穿的,豆腐渣炒萝卜配上猪油也是一道美味佳肴。有次豆腐渣水渗进棉兜,走到半路就冻成了硬壳,冷风一吹,后背像贴着冰碴子。可当同桌孬蛋把半块冻硬的窝窝头塞给我时,我俩哈着白气笑出的白雾,却在零下十度的清晨聚成了暖烘烘的云。
 
父亲发现时,正看见我在灶膛边烤棉袄。他没说话,只是把我冻硬的棉兜翻过来,用豆腐刀慢慢刮掉结块的豆渣。"豆腐渣是给猪长膘的",他指着案板上刚切好的豆腐,"你看这豆腐多周正,摆在盘子里不歪不斜,人活一世,就得像它,心里不能有窟窿。"那天他把烤干的棉袄披在我肩上,棉絮里还留着豆渣的余温,我忽然发现,父亲磨豆腐时弓着的背,其实比平原上任何一棵树都挺直。
 
四、方正里的刻度
 
后来我去外地工作,每次路过当地的豆腐坊都要站一会儿。如今,石磨换成了电动的,可那股豆香没变。前年冬天遇见鬓角发白的同学孬蛋,他搓着冻裂的手笑:"还记得你那湿棉兜吗?你分我的豆渣,让我多熬过了两个寒春。"我们站在水泥路上,看着远处的麦田翻浪,忽然都红了眼眶——那些年父亲在灶火前佝偻的身影,早已成了刻在我们骨头上的刻度。
 
如今,我家夫人总在清晨煮一锅豆浆给孩子们喝,豆浆配上现做的油饼,可以补充一天的营养。看白雾漫上厨房的玻璃,恍惚间又见那个弓背推磨的身影,在时光深处对我笑:"做人要像豆腐,方方正正才经得起重。"父亲用一辈子磨豆腐的手,教会我什么是方正——就像他案板上的豆腐,四四方方,看似柔软却能立得住;就像他喂猪的豆渣,朴朴素素,却藏着暖人心的实在。这平原上没有山,但父亲用清白的脊梁,早已为我筑起了一座永不坍塌的山,山里有石磨的吱呀,有豆腐渣的暖香,还有他用一生写下的四个字:“堂堂正正”。

春节回家过年,老屋的石磨上落了层新雪,雪粒嵌在磨齿间,像极了父亲当年没擦净的豆霜。我们蹲下身抚摸那道最深的凹痕,忽然明白父亲留给我们的从来不是遗物,而是这盘磨——教会我们把生活的苦豆子磨成甜浆,把平凡的岁月磨成透亮的光阴,就像他当年在豆腐坊里说的:"磨盘转得累,但每一圈都朝着亮的方向。"

如今父亲的“堂堂正正”成了我们的指南针,让我们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活成了他当年磨出的豆腐,清白,实在,经得起重,也暖得透心。



编辑:孔菊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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