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者

以群体的形式隐没，或埋身于群体

变身为他者，地址和真相，不露形迹

投递的匿名术是一种惯技

比阅读更古老，陈旧的气息漫过纸

和信封，在街道、码头、电梯出没

他有很好的伪装和一顶礼帽

干净的下巴没有明显特征

不自觉地丢失了身份，像鱼一样滑入

平庸之恶，一个老牌的高级循世者

和一部经常翻开的伪哲学之书

修道士的道袍并没有复制道术

只是遮掩了名字，以及苦炼与打座

不以消失为终极的自隐

仙人指明的仅属一条不治而愈的捷径

与旋转大厅和观景是两回事

你把礼帽悄无声息地摘下

叫了一杯白开水，帽底压一张纸片

然后埋单，侍应生接到一封无字书

2024.9.6.

悬崖之灯

将黑未黑之际，大地的落日之灰

不等你擦拭，它就消失，巨大的轻

没有打扰一个人，从你肩膀滑过

像风吹走的一张纸，不著一字

仿佛什么都写了，人间小说和诗

盲者的读本，多少庭院与心事

桥上经过的车辆被钢铁拉索不停删去

一些面影将玻璃越削越薄，它的脸

只剩下一层亮光，折射的悬崖之灯

起落架刚把天空的钢板卸至屋顶

太沉的另一头就斜到了江面

水是落日之灰的模板，白昼的隐身术

反手书写出一组江湖往事，你还不肯

承认，檐廊的纸灯笼认识古远的黄昏

灰衣人循夜而来，脱下铁布的衬衫

抖落山凹中的花朵，和锋利的钉子

2024.9.3.

海上电影院

没有院子，只是在海上

电影投映的一幕墙

你进不去，彼岸如幻觉

电影是别人的故事

尽量不写，是为了更接近

一个结尾跟着一个结尾

开头总是错过的

海面的浮生是更大的电影

也更小，几乎无人观看

放大数倍的城市和爱情

可望不可即，海是动荡的

鱼将你视作电影，总想变成人

跟一条裙子谈恋爱

被脚踩住了尾巴，它挣扎半夜

哭出的眼泪，海加深

2024.9.5.

刀与墨

比较或并置，刀只是一种想象

墨要厉害得多，写与画的功能变化万端

一把刀在墨面前极其有限

物的空间往往败于时间，败于内溃

而墨占据黑暗，多少刀在里面摧折

又从黑暗中抽出来杀人，斫木，与斩伐

花蕾与苞痉，刀和墨的对比与互衬

牙齿咬住的一束狂发，宣纸迸溅黑色血

你优游于线条，一次小的滑动

都是一场暴雪和背叛，在点划之间

碾压下墨的呻吟，一刀不能独断

只能任其流水，意会到某一座名山

墨者与刀客坐下来，草木风吹

已属昨天的腹稿，忽然有了饥饿

向晚的去向不是铁匠铺和校场

山德鲁佐的嵌套内住着一个病人

2024.9.4.

雪茄

老赵给我一支雪茄

说是古巴的

我说我连烟都不抽

就别糟蹋雪茄了

老赵说我每天都抽

抽雪茄就是装逼

谁不是

丘吉尔除外

我才抽起来

并翘起了二郎腿

2024.9.1.

风俗画

云是怎么过桥的，跟汽车和船

都不一样，或者是桥踩着云过江

也更有可能，水全不认帐

看一眼，望江楼的懒腰侧出窗口

一堆棉花抬着一个美人

她的大腿伸一下，水涨三尺

鲤鱼带着亲戚进城，过马路绊了一跤

箩筐里的儿女缠着要糖吃

一径走，中山路向步行街倾斜

飞鸟问卦，朝滕王阁要剪纸

下沉式广场散步的脚印通往电梯

下一站，火星！不，银河系

2024.9.1.

顺风车

热不减，树木降一层衣衫

飞机在天上出汗，乘客下来

寻找一把扇子，气功师面对一堆云

发呆，降雨术的口诀记不起来

赣江焦虑地打听鱼的消息

桥墩脱光裤子在沙滩上裸泳

眼看白露到了，沙井的柚子又大又圆

酸得舌头不敢岀来，钱塘江潮

玩一手八锦段，黑伞击破几个窟窿

保安大叔调头就跑

羽毛在空中算账，不欠空气半毛

副热带高压把鸟逼坏了

无人未来酒店是机器人的陷阱

一条旗裙要从肥腰上逃出去

秋天掉了轮子，停在半路，没有备胎

距杭州、武汉、长沙和南昌

还有一段距离，顺风车呢？

2024.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