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为人知的孙中山建都兰州设想

邵彦涛

近年来,有关孙中山主张建都兰州并称兰州为“陆都”的观点,在网络上屡有讨论,学界在孙中山研究中也多次提及。那么,孙中山究竟有没有提出过建都兰州的设想,有没有给兰州冠上“陆都”的称号呢?

孙中山(蓬州闲士 摄于四川保路运动史事陈列馆,图源:四川方志图库)

孙中山对兰州的相关表述

目前的孙中山研究相关论著,并未有直接言及建都兰州的表述。张继曾坦率地讲,孙中山的建都设想“没有写在书本上”。国民党《中央日报》在1946年11月30日的社论《建都议》中也写着:“在国父建国计划里面,有海都与陆都并建的主张。可惜计划的底稿,毁于观音山的炮火,没有详明著于遗教。”1922年6月,陈炯明在广州发动兵变,炮击孙中山住所观音山粤秀楼,孙中山的书籍和手稿被烧毁。这一点,在诸多人的回忆中均有提及。何香凝回忆:“在火烧总统府的时候,孙先生所著有关革命的书籍和手稿,都全部被烧毁了。”这大致可以解释孙中山论著中没有直接提及建都兰州的原因。

尽管孙中山论著没有直接提及建都兰州设想,但是在《实业计划》等论著中,还保留有孙中山对兰州地位和定位的表述。《实业计划》原为1912年10月10日孙中山为纪念国庆纪念日为英文报纸《大陆报》撰写的“Dr.Sun Yat-sen on Railways and Socialism in China”,后翻译为《中国之铁路计划与民生主义》。文中写道:“且甘肃之兰州,将有十三条铁路汇合于此,形成一极重要之交通中枢,此世人必为惊异者也。”这是孙中山论著中对兰州地位的第一次概括,将兰州视为未来中国铁路交通的枢纽中心。

在几次讲演谈话中,孙中山对为什么将兰州设置为中国铁路的中心进行过解释。比如,1912年9月1日,孙中山在北京蒋翊武等欢宴会的演说中谈道:“现就中国本部十八省形势而论,则以湖北省汉口为中心点;就全国而论,则以甘肃省兰州为中心点。”这里明确提出兰州为全国的中心点。正因为汉口和兰州分别为“本部”和全国的中心点,所以“将来全国铁路告成,以汉口为本部之铁路中心点,以兰州为全国铁路之大中心点。又于各省之中枢各自为一中心点,使全面铁路布置若蛛网然,则交通便利,当可与世界各国争雄。”1924年,在与甘肃人李世军的谈话中,孙中山再次谈道:“你们甘肃是我国地理的中心,也是将来建设的中心。甘肃的同志太少了,要多做些宣传,多发展些同志。”这里孙中山明确提出甘肃是中国地理中心和建设中心。

正因为孙中山绘制的《中国铁路全图》以兰州为中心,且在演讲中提到“兰州为全国中心点”,所以“兰州中心说”不胫而走。但是,“兰州中心说”毕竟不等于建都兰州论,那么,孙中山究竟有没有主张过建都兰州呢?

孙中山建都兰州设想的来龙去脉

尽管孙中山论著中并无直接记载建都兰州设想,但是许多人都记述了孙中山的这一观点。最具代表性的是张继和蒋介石二人。

张继记述了孙中山有关建都的设想。1906年,张继应泗水中华学堂的邀请,前往东爪哇担任国语教习。秋季回到新加坡,时孙中山居住在晚晴园,张继曾前往拜谒。该年,张继回国后到同盟会会员谢一尘等人创办的东牟公学讲演,讲演主题即孙中山的建都主张。在回忆录中,张继记述:“余在烟台东牟公学讲演总理建都主张,统一十八省时,应建都在南京;统一全中国版图时,应建都在兰州;为亚洲人主张公道时,应建都在疏勒。”除本人回忆录的记载外,张继还曾至少四次在公开演讲中提及这一观点,并被当时的新闻报刊所记录。如1931年2月2日上午在国民党中央党部第九十七次总理纪念周上的讲话。当时,张继、马超俊等中央委员及各部处会职员与来宾共约五六百人参会。张继作为国民党中央党部主席作大会报告。报告中,张继重点介绍了边疆问题和乡村问题。在边疆问题部分,张继谈道:“边疆问题之于本党,很为重要,范围亦很广。记得总理曾有几句话说,革命成功,首先要建都南京,把中国十八省本部的问题解决;再进一步即建都兰州……”张继的表述,不管是历次演讲还是回忆录的记载,虽文字上略有不同,但是在建都地点上,前后均保持一致。

蒋介石则记述了孙中山海都陆都并建的观点。1928年6月18日,蒋介石在中央军校发表讲话。讲话前特许军官团及学生自由提问,蒋介石一一答复。学生提出的第四个问题即国都问题。蒋介石谈道:“总理以为国都都应以事实为根据,一是海都,一是陆都,海都为南京,陆都为西安或兰州。在南京是因工商业文化交通较好的关系,在西安或兰州是因中国海军力太弱的关系。至于在北京毫无理由。”蒋介石的此次谈话,除《申报》的报道外,还被长期跟随蒋介石的唐纵写进了当天的日记中。唐纵记录道:“总理从前主张有两个都,一是陆都,一是海都,南京一经国际战争不是一座持久战的国都,所以要在西北的陕西或甘肃,建立个陆都。至于南京,是有山地水地平原三要素,所以总理指定在南京。”唐纵日记记录的报告细节与《申报》报道基本吻合。当然,蒋介石此次谈话的目的是为其另起炉灶、定都南京进行辩护。这一时期,蒋介石在多次讲话中均提到孙中山的建都主张,并将其作为定都南京的重要理由。因为孙中山有海陆两都并建的主张,且陆都建设条件尚不成熟,因此蒋介石引用该说来为自己定都南京提供理据。

蒋介石的记述与张继虽有不同,但逻辑上并无矛盾之处。海都陆都并建,是孙中山建都设想中的具体化。

孙中山的“振兴中华”思想

孙中山的建都设想和海陆两都并建说,是孙中山革命观丰富性和复杂性的体现。孙中山的建都兰州设想,是其追求中华民族复兴的思想和精神的集中体现。孙中山的民族主义思想,既有阶段性的区隔,又有连续性的统一,不能只关注阶段性而忽视了连续性。孙中山提出建都兰州的设想,说明他一开始就把清朝疆域视为一个整体,而并非只是要建立一个以内地十八省为范围的汉民族国家,也说明孙中山的革命建设思想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比较完整的、系统的体系。作为中国民主革命的伟大先驱,孙中山只是把“排满”作为革命的手段,而非目的。孙中山一生从未去过西北和兰州,但革命谋划伊始就关注西北,为自己的革命事业确立了更伟大的目标,这与他从兴中会开始就提出“振兴中华”的口号是一致的。孙中山建都兰州的设想,后来演变为陆都兰州说,汇流到孙中山的中华民族复兴思想当中。

来源: 《团结报》2024年11月14日第8版

作者:邵彦涛( 华中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