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买榨油机那天，曹娘娘揣着卖草攒的钱，又跟亲友借了几万，直奔农机市场。当看到不锈钢机身的全自动滤油机标价时，她指尖在玻璃柜台上蹭出白印，却想起化验单上的箭头，咬着牙说：“就要这台，带恒温炒籽和三级过滤的！”

机器进村那天，货车碾过晒谷场，不锈钢榨油机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曹娘娘，厉害啊！”围观的老乡们点赞道。她没接话，弯腰抓起把花生，用蓝布围裙擦得发亮——这是她收的头茬果，连虫眼都挑出去了。

真正的硬仗在调试阶段。当第一股油液从滤油器渗出时，突然变成浑浊的褐色。曹娘娘蹲在滚烫的机器旁，手指沾着温热的油渣，闻着熟悉的花生香却急得冒汗。厂家技术员在电话里吼：“炒籽温度超过180℃就会碳化！”她立刻掀开放炒籽锅的铁皮，用手测着火候，直到虎口烫出燎泡，才让油液重新变得金黄透亮。

更难的是破除村民疑虑。开张头三天，只有李婶打了三斤油。曹娘娘提着油壶挨家送样品：“姐，尝尝咱这油，炸麻花不起沫，拌凉菜没哈喇味。”有人拧着油壶嘴：“你这油好吃，凭啥？”她哗啦展开检测报告：“凭这上面写的，黄曲霉素未检出，酸价0.2！”说着当场炸了盘花生米，脆响中腾起的全是清香味。

端午那天，王楼村下了场透雨。曹娘娘戴着袖套在油坊里忙活，新收的花生堆成小山，榨油机的嗡嗡声混着村民的谈笑声。李婶端来碗豆腐羹：“他婶，你看这油泼在羹上，金圈圈转着哩。”她接过碗，看见油花在翠绿的荠菜上绽开，像极了第一次看到纯净的油液流出时，自己眼里泛起的泪花。

油坊的窗户上新挂了红灯笼，照亮“放心油坊”的招牌。当曹娘娘的女儿背着书包走到油坊时，开心说：“妈，同学都夸我家的油好吃呢！”窗外，运花生的老乡们的三轮车碾过湿泥，车斗里的果实映着天光，像撒在豫南平原上的一把把鎏金，正被这位中年女性的双手，熬成照亮万家餐桌的、沉甸甸的安心。(作者：易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