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河南日报 》（ 2025年06月18日 第 11 版）

　　□高金光

　　当下，人工智能技术已经深入人们的生活，大家都在热议豆包、关注DeepSeek，其中的机器写作功能，更是引起人们的兴趣，一些机关、高校甚至专门举办培训班，训练大家使用AI的能力。AI时代，作家何为？AI时代，文学向何处去？AI时代，如何守住诗歌的本心？类似的讨论在文学界也是不绝于耳，不乏欢呼、抵制、忧虑等各种声音。

　　诗歌作为抵达创作者灵魂的精神产品，需不需要借助AI进行创作，对诗人们来说，确实是一个必须面对的棘手问题。当你投喂给AI相应的素材和指令，它瞬间就帮你完成一首诗时，你是有可能激动甚至心动的，因为那首诗还写得像模像样，甚至比你预想的还写得好。但那真的是你写的吗？如此窘境，让每一个诗人不得不认真思考。

　　我曾经抱着好玩的心理，发送给DeepSeek：“请以《月夜》为题写一首诗，要写出思乡的情绪，写出对亲人的挂牵，写出月光下的美好和祝福，篇幅控制在20行左右。”它仅仅经过18秒的思考，诗歌就完成了，而且向你完整呈现了思考的过程。全诗是这样：“檐角钓起第三枚银钩时/桂花正往瓷盘里倾倒碎银/老屋的裂缝中涌出三十年前的虫鸣/母亲把褪色的叮嘱缝进衬衫第二颗纽扣/线头在月光里摇晃成霜//松针垂落的露水漫过井台/父亲弯腰时，整个秋天在脊背上/裂开细小的沟壑/那些被镰刀割倒的稻穗/在梦里依然举着金黄的遗嘱//此刻风推着异乡的窗/半溪碎玉浮沉，半山雾气蒸煮着寒露/银杏叶正用金箔拓印星辰的地址/而我的影子泊在青石板上/成为另一块等待邮寄的石头//当月光铺开绒毯般的稻田/所有沉默的稻茬都竖起耳朵/听见云层里簌簌落下的信纸/每一张都写满桂花味的方言/却悬在枝头，迟迟未落款”。你看，它是不是写得还不错？像“桂花正往瓷盘里倾倒碎银”“银杏叶正用金箔拓印星辰的地址”“每一张都写满桂花味的方言”这些句子，是不是还比较出彩？但要将这首诗署上我的名字，我又分明不愿承认。

　　说实话，我至今未用AI写诗歌，一直坚持自主创作，就是担心有依赖心理，慢慢会让人变得懒惰起来，逐步丧失自己的本心。我倒是经常用豆包和DeepSeek查找资料、咨询相关知识等，譬如我要了解某一个诗人的创作情况，它很快就会提供很全面的资料，比百度的搜索功能要强大得多，包括一道菜不会做需要指点，它都能提供及时满意的回答。

　　作为诗人，到底该如何面对AI时代？我的态度概括起来就是三个“不”：不可轻视，不必依赖，不妨试用。

　　AI真的是包打天下，几乎无所不能，没有它不知道的，没有它不会做的，不可轻视。当然做得好坏另当别论。它有强大的聚合能力，古今中外大量的诗歌作品几乎一网打尽；它有精细的分拣能力，哪些诗好哪些诗差，会分析得头头是道；它有准确的抓取能力，只要是好的诗句都记忆深刻，需要时就提供给你；更重要的是，它还有出色的表达能力，随便一写，超过百分之八九十的写作者，几乎看不出什么硬伤。面对此种竞争对手，你敢轻视吗？

　　AI再能写、会写、善写，毕竟是模仿，不是原创；毕竟是它写，不是我写；毕竟是外在助力，不是内生动力，完全依靠它会失去自己，尤其对诗歌写作更是如此，所以不必依赖。人的心理往往很复杂、很微妙，AI目前还难以触摸到人心更细微处，它只是提供了一般的写作规律和语言技能，表达的也是共情，缺乏具体人的隐秘体验和感应，就是说，它难以写出独特性、独创性。当下，人们还没有发现一首机器写的诗获得广泛影响，充分说明了AI写作的局限性。

　　对AI，不能完全拒绝它，因为你一直拒绝它，可能随着2.0版、3.0版的出现，你将永远跟不上步伐，成为科技时代的落伍者，所以不妨试用。我们可以不用AI写诗，但可以把它当作学习诗歌的工具、交流诗艺的朋友，训练人机对话，提升自己对诗歌的感知能力和创作水准。何况豆包也好，DeepSeek也罢，目前仅仅是初级阶段，明天人工智能会发展到什么程度，会不会与我们的情感同频共振，谁也无法预料，总之一切皆有可能。据传有科学家已在尝试将智能芯片植入人的大脑，未来的AI会不会与我们同呼吸、共命运，痛苦着我们的痛苦，欢乐着我们的欢乐，真不好说。所以，从现在起，我们一定要知AI、懂AI，甚至学着爱AI。

　　这就是我对AI写作的一点认识。总之一句话，就是要应势而对、择机而用，自主创作、守好本心。

　　（作者为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著名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