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的时候，河水正退

一些石头露出面孔，像多年未见的亲人

在浅浅的水光里，对我点头又摇头

那是我小时候

洗过泥巴裤脚的地方

河边的芦苇，总爱替我藏住鱼篓和秘密

水面映过夏天，也淹没过我的哭声

村子已经变样

但河还在——

弯弯曲曲地穿过新建的道路和废弃的桥洞

像一个固执的老人，

不肯放弃回家的方向

我蹲下身，试图把手伸进水里

可它太冷了，

就像年少时说出口的誓言

如今已经找不到合适的温度再捡回来

母亲说，那河里漂过她年轻时的日子

父亲说，那是爷爷当年扛着棺木走过的方向

而我，只想问：

它还记不记得那个每天跑来撒网的小孩

是否还记得

我把整片故乡的光，藏在它眼底

现在我站在这条河边

像一块被洗净的石头

没有锈迹，也没有重量

只等水再涨起来

把我连同过往一起冲回那第一声啼哭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