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不躁，活着就好

       也许是到了更年期，总是莫名其妙的急躁。……

       周末去菜市场想买点新鲜的菜，也是想晃悠着打发些时间，消除一下烦躁的心情，晨光下菜市场喧嚣已就，沿街排列的摊子从朦胧中渐渐清晰。摊贩们个个精神抖擞，高声吆喝此起彼伏，豆浆油锅蒸腾出缭绕的热气，鲜绿菜蔬湿淋淋地排列着，露水未曾干透，泛 着清亮的光泽。人流如织，人声喧闹，脚步纷沓，一张张脸孔匆匆掠过，眉头微蹙，眼神焦灼，仿佛都揣着几桩火烧眉毛的急事，脚步不肯稍停。

       转角处，遇见一个豆腐摊，摊后坐着一位白发稀疏的老太太，身上一件深蓝布褂洗得发白。她面前一块块豆腐，方方正正，白嫩得晃眼，安卧在清水中，好似浸在泉中的白玉。客人递来钱币，她便不紧不慢伸手接下，从容不迫地数点，再一枚一枚放进抽屉里，发出叮当清脆的响声。那声响轻缓而规律，如同她手中那把蒲扇，一下一下，悠悠然摇动，仿佛有节奏地拂着尘世的风尘，也拂开了周遭嘈杂的喧声。她不急不躁的样子，在这喧嚷的漩涡中心，如一隅静水。

        说话间，一个衣着光鲜、打扮入时的女子急匆匆奔到摊前，高跟鞋的节奏急如鼓点。她急不可耐地指着豆腐，嘴里连声催促：“快些快些，我有急事！” 女郎一边说话，一边不停抖着一只脚，目光时不时瞟向腕上手表，仿佛时间正从她指缝间飞速漏走。

        老太太却依旧慢条斯理，裹豆腐的手没有加快一分。她抬眼温和地看了看女郎，嘴角轻轻扬开一丝笑意：“急什么呢？急什么呀？” 老太太声音不高，却带着岁月沉淀下来的安稳：“我在这地方站了四十年了，守着豆腐摊子就站了四十年。人这一辈子啊，本就是慢慢悠悠地向前走，急什么呢？” 话音落地，她手中的蒲扇仍旧不慌不忙，一下一下摇着，仿佛连扇动的风也弥漫着不疾不徐的从容气息。

       那女子骤然愣在那里，像被无形的定身术定住了，脸上焦灼的神情如同阳光下的薄冰，悄然化开。女子眼中的急躁竟渐渐被一层朦胧的茫然所替代了，她嘴唇微动，终究没有言语，只是轻轻提起豆腐，然后默默转身离去。她踏在喧嚣的人群中，脚步却慢下来，仿佛刚刚从一场急促的梦中醒来，重新踏入了现实的地面，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着。

       老太太依旧安坐摊后，蒲扇在手中轻轻摇着，一下，又一下，仿佛在给这喧闹的世界打着不紧不慢的节拍。阳光越过邻家屋檐斜斜地洒下，静静铺满她刻满皱纹的脸庞，她眯起眼睛，如一颗被时间温柔打磨过的石子，默默沉在岁月河流的静水深流里，稳如磐石。

       那女子走至巷口，高跟鞋忽然踩到一片菜叶，脚步微有踉跄。她竟没有如常皱眉咒骂，只轻轻拂了拂裙摆，继续前行——这一次，步伐踏得更加安稳。

       我默立良久，猛然醒悟：所谓活着，原不过是在这奔涌的世潮中，寻得一方心平气和，从容不迫地端详着，品味着，一步一个脚印向前走。那急急赶路者，不过是在遗忘生命本来面貌的途中狂奔；而时光的长流本身，却何曾有过片刻匆忙？

       人生诸事，原本就如豆腐摊前的一把蒲扇摇摇，急不得，也躁不得——能不急不躁地活着，便已是人间好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