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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树悲喜录

上午才上班，逍遥局办公室主任肖仁就来到局长郑义的办公室，

凑到局长跟前小声说道：“咱局后院有棵桑树。”郑局长没明白什么意思，问道：“咋啦?”肖主任笑笑说：“桑和丧谐音，所以，农户院子里是绝对不会栽桑树的。局里栽棵桑树，对您仕途不会太顺吧。”

肖主任说：“我跟门卫说一声，让他们把树砍了，若是有人问，

您就说知道这事儿，没人问正好。”郑局长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肖主任就找到门卫的老王，让他结合清洁工把那棵桑树砍了。门

卫带着人过去，正要砍树，伙房的大厨老李跑过来拦住了他们，质问道：

“好好的树你们干吗砍掉?”门卫老王说：“这棵树碍事，必须得砍掉。”

老李指了指后院说：“这后院里这么多树都不碍事偏偏这棵桑树咋就碍事了?”

确实，这个后院，就在办公大楼的后面，一片空地，几间小平房。

小平房是局干部职工伙房，空地上摆放着些不能进屋的东西，还有临时存放的工具。平常，干部们是不会到这里来的，空地上种着几棵树，实在说不上碍什么事儿。老李是干部职工伙房师傅，见到门卫和清洁工对着桑树指指点点的，然后又从屋里拿出了锯锛之类的木匠工具，这才赶过来制止。

门卫老王见老李不让砍树，愣了一愣，然后笑着问道：“我说老

李呀，局里的伙房归你管，院内可都归我管呀，砍棵树，我也要跟你请示请示呀?”老李说：“我哪有那么大的权力?你要砍树，总不能违规违法吧?总得跟自然资源局请示一下吧。”老王愕然地睁大了眼睛：“什么?砍咱们局里的树，还得跟自然资源局请示?”老李点点头，振振有词地说：“没错。只要是树，甭管长在哪里，都归自然资源局管。

你要想砍，就得跟自然资源局请示。不请示就砍，那肯定不行。”

老李原来在林业局工作，说得话自然十分坚决，老王心里没了底。

只好先不砍树，回头去找办公室肖主任查相关规定。这一查不要紧，还真把他给吓了一跳。原来真有这么个规定啊。他赶紧写了一份报告，交到了自然资源局，但自然资源局的人收下材料，就让他回去等信。

一连等了好几天，还没一点儿消息，肖主任见那棵树还没砍掉，

就问老王是怎么回事。老王就原原本本地讲了。肖主任生气地说：“一棵树都砍不了，你说你还能干啥!等自然资源局批回来，黄瓜菜早凉了!一周之内，你必须把桑树砍掉!”

老王为难地说，老李似乎很钟爱这棵桑树，没有事了他就搬把椅

子瞪着眼睛看着，咋砍呀。再说，他要是见我砍了桑树，跑到自然资源局一告，我不得挨罚呀?为了一棵树，不值得。肖主任拍着他的肩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这可是郑局长的意思。你要是连这点儿事都办不好，谁还敢把更重要的事交给你做?多动动脑子啊。”

晚上老王愁眉苦脸地回到家。

开门一看，他那淘气的孙子正站在窗台上使劲往外看着。他问道：

“你在看啥呢?”孙子说：“院外树上有个鸟窝，我想看看里面有没

有小鸟儿!”他从窗台上跳下来，忽然就疼得“哎哟”一声，又捂着

脚脖子蹲了下来。老王忙跑过去，责备地说：“看看，摔着了吧!”

孙子说：“没事儿!”老王忽然灵机一动，说道：“孙子，明天跟我

去局里玩吧!”

他想让孙子隔三差五从那棵桑树上拉断几根树枝。这样不出几天，就能把那棵树拉成秃尾巴鸡，那树就必死无疑，到时候他再去砍，老李就无话可说啦。

他跟孙子讲了自己设计的行动步骤，再施以 50 元钱的诱惑，孙子

自然就爽快地答应了。于是第二天一上班，他们就悄悄地来到后院，老王指着那棵桑树对孙子说，就是那棵树，你先爬上去，然后拽着枝条往下拽，有人来了就跑。孙子很喜欢这种探险活动，高兴地答应了。

老王怕被人看到，藏了起来。

他等了好大一会儿，也不见孙子回来，探头一看，也不见孙子在

桑树上，急忙来到桑树下，正要喊，却听到厨房里传来惊喜的话语：“真的吗?等生了蚕宝宝，爷爷叫我来看!”老李说：“好的。”

老王一喊，孙子就跑了出来。老王把他叫到一旁，问道：“你咋

回事啊?”孙子说，刚来到桑树下，有个爷爷就叫他。他跟着爷爷来

到屋里，才发现爷爷养着好多蚕宝宝呢。爷爷说，蚕宝宝就喜欢吃桑叶。

他觉得那蚕宝宝好好玩儿。爷爷说，到了秋季，那蚕宝宝就会生出许多小蚕宝宝，他还说会给我弄几只玩玩。他求自己的亲爷爷不要再扯树枝了，他要让那些蚕宝宝好好活着呢。

老王这才明白，老李不让砍桑树，原来是为了这个。也是，他养

着这么多蚕，把桑树砍了，蚕宝宝没得吃了，就会饿死，那不就断了他的财路啦。

接下来的几天，老王更是愁眉苦脸，可也想不出能砍掉桑树的好

办法。自然资源局的批示下来了，准予砍树。老王兴奋无比，赶忙过来对老李亮出自然资源局的批示，说：“批了，这棵树可以砍掉。你不会再阻拦了吧?”

老李淡淡地说：“我找过郑局长了，他说这棵树不用砍了。”

老王惊疑地问：“真的?”

老李说：“我六十多的人了，还骗你不成?”

但老王还是给郑局长打了个电话。局长说，那棵树，就不要砍了。

老王只好说，好啊，好啊。他马上给肖主任回了个电话。肖主任愣了好大一会儿，挂断电话，就去找局长。

局长无奈地说，刚才，老李来找，上来就问：“局长，他们要砍

树，是因为那棵桑树的名字不好听对吧?如果你也这么想，我就让他们砍。如果你不这么认为，那他们就不能砍。”郑局长没回答他的问题，好奇地问他：“一棵桑树，值得你这么用心去维护吗?”老李笑笑说：

“谁心里没点儿小秘密呢。”不肯说，郑局长也不好意思再问。他正

琢磨着该找个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把老李的请求给拒绝掉，老李却紧追不舍地问道：“郑局长，恁说句实话，是不是嫌那树的名字不好听?”

局长笑道：“我一个共产党的干部，哪信那个邪!”老李说：“那就好!”

郑局长既然答应了老李，当然不能再反悔。他就对肖主任说：“算了，就让它长着吧。”

肖主任急了：“那树不吉利呀!郑局，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局

的几任领导干部，还不是都进了局子?我就觉得，是那棵桑树坏了咱局的风水。后院里长棵桑树，那不就是后丧吗，咱们会有啥好果子吃?”

局长却铁青着脸说：“咱们共产党员，不能信这个。他们进去了，

那是咎由自取!那棵桑树，不能砍。我不能啥都没做呢，就让群众说我迷信。就让它在那儿长着，看能把我怎么着!”局长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肖主任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得退出局长办公室。

从此，就再没人说砍那棵桑树的事儿了。

初夏，那棵桑树上结出了很多桑葚。桑葚很特别，刚长出来的时

候是嫩绿的，熟了就是白色的，熟透了就是粉红色的，特别甜。干部职工们闲了，或者是嘴馋了，就跑到后院去摘几个吃。这时，老李总是乐呵呵地说：“轻点儿，晃劲大了，熟的就掉地上了，可惜呀。”

干部职工们总是小心翼翼地，生怕那么好的桑葚掉到地上可惜。

桑葚吃完了，人们就淡忘了桑树。

一天上午，郑局长刚来到办公室里，老李就在后面敲了门。老李

一进门就把一个鼓鼓囊囊的编织袋放到郑局长面前，说道：“局长，给你的。放心，这可不是送礼。”郑局长一愣，问他：“这里是啥呀?”

老李说：“桑树叶。”局长更吃惊了：“桑树叶?您把我当蚕了!”

老李一本正经地说，民间有个偏方，用霜降过后采摘的桑树叶泡

水喝，能治糖尿病。听说恁有糖尿病，药物控制效果不理想，我便特意采摘了这些桑树叶，希望能让恁的血糖降下来，恢复健康。郑局长问道：“就为这，您死活不让他们砍桑树?”老李说：“是啊，砍了桑树，我到哪儿找桑树叶去。这事儿，我还不能跟他们明说。要不，他们会怀疑我跟恁有啥特殊关系。”

郑局长嗓子一哽，问道：“老李，您干吗对这么干啊?”老李叹

口气说，自己虽然是大厨，可经常看的是后院大门啊，原来看到那些领导走后门，送礼跑官带女人，心里那叫一个气，后来又看到他们一个个被抓起来，心里很不是滋味。郑局长从没走过后门，就想，只有心底无私的人才敢光明正大地走前门呀，这样的领导，就该身体好，多干几年。可他却听说，郑局长有糖尿病。偶然一次听到一个偏方，曾想到外面采摘，又怕人家打了农药，那样泡水喝不但对身体无益还会更伤身体。就托人买了这棵桑树，栽到后院里，精心照顾，就是想给局长泡制这些桑叶茶呀。

郑局长只觉得眼睛里又酸又热，泪水止不住在眼眶里直打转转……

薛宏新 男，中共党员。曾出版《小河的梦》《婆婆是爹》《可劲乐》等个人文集，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故事会》《故事世界》《民间文学》《今古传奇故事版》《传奇故事》《古今故事报》《当代文学》《河南日报》《新乡日报》《平原晚报》等数百家报刊网络平台，现供职于原阳县城管局，原阳县乐龄书香团成员，原阳县作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