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我将在公众号“惊蛰有声”陆续发布一系列以故乡为原点关于水土的文章。这个系列早在十年前就开始准备,犹犹豫豫一直没有完成。今天开始一边发布已经完成的,一边继续写下去。
水从我的身体流过
从早上洗脸,到晚上泡脚,一整天,我都没有离开过水,每一滴从我身体流过的水,都触动了我的心弦。温柔的水,轻轻地,总让我莫名地激动。
地球上的生命是从水中蕴育,水和我是一体的。人体的一半以上都是水分,水就是我的生命。
对生命的呵护,对生命的珍惜,要说不惜代价也不为过。
每天从河边走过的时候,我都会一再注目于河水。河上的一切,两岸的所有,熟悉得闭上眼睛也能如看电影一般温习。
40年来一直在这条小河边生活,近十几年就住在河边不到100米的地方,几乎每天都要顺着河边走过,天天都可以看到河水。
把家乡改造成水乡模样,冬天滑冰,夏天游泳,春天微波荡漾,秋天澄澈如镜,何其美丽何其惬意!
只是如今我似乎只剩下惭愧,梦想的“水乡”越来越远,江南的水乡也在萎缩,更不用说,我的家乡,水几乎入不敷出。如今我住在河边,却吃着几百里外引来的丹江水。江水是甘甜的,但心里却有些苦涩。想起同伴赞颂辘轳的诗句,听到有人感叹地下水的甘甜,我却满腹惆怅,耳边仿佛又听到“我的故乡并不美,低矮的草房苦涩的井水;一条时常干涸的小河,依恋在小村周围。一片贫瘠的土地上,收获着微薄的希望;住了一年又一年,生活了一辈又一辈”。
在灿烂的阳光下欢声笑语时,我却望着明澈的蓝天,什么时候再下一场雨呢?哪怕是刚下过一场雨,我也无心去体会旱情缓解的轻松。身处紧邻江南的家乡,却总想起遥远的西北荒漠,会不会有一天,雨和水对于我亲爱的家乡也成了奢侈品?我杞人忧天?或许吧,但愿吧。荡舟家乡很可能永远是梦了,可这梦总是挥之不去,甚至不时仍会沉浸这梦里,多少次静听捷克音乐家德沃夏克的名曲《伏尔塔瓦河》,我会忍不住来一次精神漂流,想象着去寻找故乡温凉河的源头,站在温水和凉水交汇的地方,走过河滩,趟着河水,顺河而下,就如同少年时一样好奇。对水的眷恋和忧虑,使我很多年来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留意到水,一片池塘,一道小溪,一条大河,辽阔湖泊,汪洋大海,带水的地名,干涸的沟渠,甚至一个水龙头,一闪而过,也会让我有去触摸一下的念头。流水是我最向往的风景,溪水潺潺,瀑布飞溅,微波荡漾,浪花欢腾,江河激荡,汪洋澎湃,都会让我浮想联翩。
水从我身上流过,流进了我的每一根血管,记忆里总有水在流淌,每个梦里都有水在流动。当我的视线离开一片水,我的视野没有水,我觉得我的心里就要干涸了。更不用说,回到空旷的田野,漫步恬淡的村庄,如果没有去池塘边看一眼,心里就少了点什么。水,家乡的水,我无时无刻的牵挂,隐隐的痛啊,我常常心存恐惶,害怕再也看不到家乡的水。事实上,因为好几次回家停留的时间太短,真的就没看到一滴家乡的水。我从故乡走过,水啊,请在故乡留下。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故土难离,越来越少回家,但心中总是念念不忘。儿子九岁时,一次在路上,忽然问我,地球表面有中心吗?地球表面是球形的,这个中心没法确定,不过,我说,每个人心里也许有个属于自己的地理中心吧。你的地理中心是哪里?儿子又问,但不等我回答,他就自己有了答案,我知道,你的地理中心一定是老家。
是吧,看着儿子天真的模样,我欣慰地笑了。是啊,无论去哪里,心里总是以故乡为坐标原点,出门旅游,看电视上天气预报,第一眼总是先看家乡所在的位置,故乡的水土勾勒了我生命的底色。朝思暮想的故乡,魂牵梦萦的一方水土,是我回忆和梦中流连忘返的一个主题。虽然我可能不会刻意赞美和歌颂故乡,甚至常常很挑剔地审视故乡,那正是因为我倾注了全心的热爱。越来越频繁的干旱和越来越干涸的故乡令我隐隐不安,我的记忆也会干涸吗?我想为故乡这一方水土做些记录。最初冒出这个念头时,我内心是兴奋的,是激动的,但迟迟没有安下心来,直到我终于开始书写,手却和心情一样沉重了,心里有些隐隐作痛,难道我是在为这一方水土唱一曲挽歌吗?故乡的故事也在别人的故乡重复。孤独的地球上,所有的水属于所有的人。大地就是我的家乡,地球就是我的家乡,我深深地爱着脚下的每一片土地,也深深地珍惜着每一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