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言语的老伙计
陈树宁
日子过得飞快,元宵节刚过,新学期就到了。办公室又做了调整,我和老伙计一起搬到新的办公室。
《百年孤寂》中马尔克斯说:“你可以寄情任何事物,唯独不可寄情于人。人是最不可靠的东西。”
现实生活中,年轻时喜欢朋友成堆,到现在,真正的朋友,会越来越少,因为走着走着,方向不一致了,经济有差异了,性格合不来了,地位有悬殊了,三观合不上了。于是,朋友越来越少,心灵契合的朋友就更少了。
人本来就是一个孤独的灵魂,其实这个世界,只有您一个人,你在世界就在。所以,不必纠结,不必焦虑,更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
然而,在这漫长的二十六年里,我有这样一位不会言语的挚友,却始终陪伴着我,不离不弃——老伙计,我的座椅。
这把椅子不仅见证了我职业生涯的变迁,也承载了我无数个思考、工作与回忆的瞬间。从逸挥基金回民中学到贺兰四中,从一楼到二楼,从一号楼到三号楼,从教师办公室到教务处、教科室,无言的老伙计始终如一地守护着我。
清晨的晨光里,我的老伙计总在教务处窗前静静地等着我。它深褐色的皮革上浮着一层暖金,扶手的裂纹里沉淀着二十六年的晨昏。我伸手抚过它微微凹陷的腰身,那些被时光打磨得温润的褶皱,像极了我掌心的纹路。
2000年秋天,我从乡下中学,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和一丝紧张,走进了县城的贺兰逸挥基金回民中学。在那间充满希望的教师办公室里,我第一次遇见了你。你静静地待在角落,仿佛在等待着与我相识。
你像一个初登职场的青年闪闪发光,冲我眨眼。木质纹理透出一种质朴的温暖,没有华丽的外表,却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从那一刻起,我们便开始了漫长的旅程。
每天清晨,当我推开办公室的门,你总是准时迎接我,用你坚实的背靠给予我一天的力量。四个不锈钢轮子转得轻快,穿梭在办公桌的四周,活跃在堆放作业、作文、周记、练笔、学习之友,与家长交流,与学生谈心之间。备课时,你是我最忠实的伙伴;批改作业时,你是我最耐心的倾听者;与同事讨论教学方法时,你是我最坚定的支持者。那时你的皮革还泛着簇新的油光,每当我长时间深埋头撰写教案,批改作业的时候,似乎总能听见你用细碎的吱呀声提醒:该直直腰了。那些日子里,你见证了我作为教师的每一次努力与奋斗的过程。
随着时间的推移,学校迎来了两次重要的“百标”验收。这不仅是对我个人能力的考验,更是对整个学校教学质量的检验。每一次验收期间,工作量倍增,压力也随之而来。然而,无论多晚,无论多累,你总是在那里,默默地支撑着我。那些夜晚,灯光下,我和你一起奋战到深夜。你像是一位老友,在我疲惫不堪时给予我安慰;在我焦虑不安时给予我平静。
2005年三校合并我们搬迁到新校区。新校区的白墙映得你愈发深沉,铁质骨架在二楼办公室的地砖上拖出悠长的叹息。月光从东窗游到南窗,四个轮子碾过瓷砖的声响,是那些年最温柔的夜曲。尽管环境变了,但你依然如故陪伴着我。你随着我从逸挥基金回民中学的一楼搬到了贺兰四中的二楼,从一号楼搬移到了二、三号楼。每一次搬家,我都小心翼翼地将你带上,生怕你会受到一丝损伤。这不仅仅是因为你是一把椅子,更是因为你是我二十多年岁月的见证者。
皮革渐渐褪成灰褐色时,我们定格在教务处的一角。春天的柳絮粘在它关节处,秋雨在椅脚洇出铜绿。有次毕业十几年的学生来访,摸着扶手缺口惊呼:这不是当年偷刻我名字的那把椅子吗?我们相视大笑,老伙计的弹簧也跟着震颤,抖落一地粉笔灰的往事。
每当我在教务处处理繁杂的事务时,你总是静静地陪伴在我身边。那些平凡的日子里,我和你一起经历了许多挑战和变化,但你从未改变过对我的支持。
如今你的转轴不再灵活如初,总务几次说要更换。我总摆摆手——那些簇新的滑轮太轻太快,载不动二十六年粉笔末凝成的年轮。夕阳斜斜漫进窗棂时,我常望着墙角的你出神:等到退休那天,我们这两个老家伙,该怎样跟这间装满回响的办公室道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