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失语的老敬

景书彬

老敬今年五十八岁，在单位的行政领导班子里，是大家公认的“一号老头”。这称呼里，三分调侃，七分尊重。他一辈子风风火火，说话直来直去，心里藏不住事儿，更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机，年轻时就凭这股子直肠子劲儿，冲锋陷阵，为单位立下不少汗马功劳。

那天的行政会，气氛凝重得像暴风雨将至的天空。老敬坐在会议桌旁，看着手里那份写着看法的纸张，上面的字是他结合多年经验琢磨出来的。涉及单位管理整改措施，工作流程优化、近期容易暴发舆情的关键点，他觉得再不提出，工作会被动，单位得走弯路。于是，他找准机会，清了清嗓子开讲，刚讲两条，领导便皱着眉头，不耐烦地甩来一句：“老敬，这会没提前安排你发言，别乱讲，议程得按规矩来。”还说以后行政会上不要乱发言讲话，会议室里瞬间安静得出奇，老敬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嘴唇嗫嚅几下，终是使劲绷住嘴，陷入了沉默。心里骂道，猪脑子，和一言堂官僚主子论什么事非，提什么建议。周围同事投来或同情或淡漠的目光，那目光像一根根细针，刺得他心里生疼。

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还没来得及换鞋，就看见妻子从卧室走出来压低声音喊：“小声点，别把孙子吵醒了！”老敬赶忙收住声，轻手轻脚走进客厅。一家人围坐吃饭，可他却觉得如坐针毡。不敢乱说一句，生怕影响了吃饭情绪。

有一回，他不过是随口逗了孙子一下，妻子骂他说话不得体，两人争了几句，妻子瞬间像被点燃的火药桶，正赶上更年期情绪波动，对着他就是一顿数落：“就你孬点多，整天教孙子点啥，也不看看啥年代，耽误孩子正常发育！”老敬还想再怼两句，张张嘴，满心的委屈又咽了回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老敬像是变了一个人。单位里，再有讨论，他默默坐在角落，眼神黯淡，双唇紧闭；家里，他也成了闷葫芦，和妻子交流越来越少，逗孙子玩的笑声慢慢消失了。

直到某天清晨，老敬洗漱完，不经意间抬头看向镜子，镜中的自己嘴角耷拉着，那下垂的弧度仿佛承载着这些日子所有的憋屈与无奈，刻满了岁月的沧桑和生活的伤痕。曾经那个精神抖擞、眼里有光、嘴里有话的老敬，好似被这沉默的日子给偷走了。

他抬手摸了摸嘴角，手指触碰到的皮肤松弛而冰冷。那一刻，老敬的心底涌起一股悲凉。但在这悲凉之下，又有一丝不甘的火苗在悄悄蹿动。他想起年轻时为工作拼搏的热血，为家庭遮风挡雨的担当，难道就这么被“沉默”打败？

图自网络

作者简介：

景书彬，登封市直属第二初级中学副政教主任，音乐老师，摄影爱好者。

登封作家

主编：王迎勋

编辑：王银贵

审核：顾君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