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晓得诗10首   

残荷之美

斜阳如锻火

一锤一锤地敲落下来

黑戳戳的杆子，倔强

直直地顶着

顶着天

已呈金黄斑斓的拳掌

以摆拳似动作

晃动，晃动

与越发锐利的风

缠斗

没有娇艳

没有妩媚

约摸着，如一个铁的汉子

在倒下之前，在心深处，雕琢一座碑

白露已为霜

她说

秋天要来了

于是大朵大朵的

积云，开始频频的表演

于是无形的画家

泼出五颜斑斓的色彩

于是大雁们集合

排队，要向远方飞去

于是，蝉们用尽最后的力量

把嗓子唱哑

于是，我们迎着凉风

点一下不多的茴香豆

饮不烈的酒

写软得像麦芽糖的分行

朱砂痣

在两道

浅浅的沟壑间

一点殷红

如山水画中的旭日

似出未出

半沉半浮

你轻抚

说些半人半神的言语

风在青砖墙里

挤出了声音，有种

红高粱的成熟

有些东西

很日常

却被时间的雪花淘洗出了

雅致月色

鹧 鸪

这是文字上的鸟

就像许多我未见过的

一样

不能想象成鹌鹑

那是在市场里蹲着

互相争啄，而不知

被煮命运的笼罩

也不能想象成朱颈斑鸠

它们已经僭越了鸽子

在这个城市自在生活

同时带着非宠物的忐忑和鸡贼

我于是把它贴进宋画里

细巧精致的女人

除了眼神，全身纹丝不动

藕花深处

啪

清脆而微的

呻吟

浓而模糊的掩蔽处

有不知名的鸟

在小心地咏哦

霓虹弯曲而严肃

从纹里生长出

又探入波的怀中

雅致地舒开

一幅千里江山长卷

亭台轩榭

一场骤雨袭来

白蒙蒙里，铁马金戈，似近渐远

一根白发

从

唐的长安

长出

宋的临安

秋风里

与一颗乳牙萌出

不同

与一弯胚叶伸出不同

它，与落日同道

与弩箭滑落同轨

星星点点

转眼就是鹅毛大雪

像是万千大军的雪刃

沉寂大漠最后的烟尘四起

那一低头的温柔

纤细的手指

轻敲黑白琴键

是果断，毫无拖泥带水

音符顺从地变幻着队形

激越的手势

将几十个声带，领向

不同高度

用音色描绘出另一个世界

犀利的眼神

逼出每一个窘处

像啄木鸟

叮叮咚咚敲打着病木

不经意间

顽皮地粲然一笑

天地顿时亮了半边

镜中人

一抬头

一轮新月

已经高高地挂上

城市里难得的空间

来来往往

不停的人们，带着各自的

心事，向各个方向走去

人丛里，有我吗？

步子急促，和闲庭信步

散漫的眼神与聚精会神

愁云笼罩、沉默寡言或者欢声笑语

其实，我已经生活了几百年

或者几千年，只不过换了几套衣服

种种的贪心，从来就没有变过

桂花香

弄口桂花树下空了

如同她言语前先笑，被看见的

缺口一样

少了守门

第一句总是调侃式的家常

晨曦贴脸菊花开放

月华淌老花眼几点星光

树叶

掉下

轻得像一只猫走去

一切都照常，一切又不一样

桂子有点多，有点浓，也有点爽

你相信吗？香气也会有雕塑感

在这里

半杯水

窗台上的杯子

离底三分之一的地方

一条亮亮的窄面

标明了液体的位置

曾经，也许

有过很满的盛况

太阳、月亮、甚至星星也落了进去

现在如此地安静和沉默

不敢相信，和它一样的同胞

团在一起，就像魔鬼的双手

可以把一切掀翻，粉碎，绞杀

我是知道的

这半死不活的样貌下面

有着怎样的可怖膂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