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斌

     人神共居地丙中洛

清晨，我站在青年旅社的三楼上

看见一场大雾在潇洒地奔跑

他们从傈傈族的房顶上跑过

从绿油油的庄稼地跑过

从千姿百态的树梢上跑过

从五彩缤纷的花朵上跑过

他们跑过的样子

有时候像蝴蝶在飞

有时候像马在狂奔

有时候像恋人在离别

有时候像壮士出征

有时候像一场迎接光明的盛大的舞会

我看得见舞蹈

却听不见声音

他们边跑边表演

当我看着看着的时候

他们却化作了一座座山峦

山峦之下

是傈傈族人升起的寥寥炊烟

我环顾四周

远远近近是十个山峦

把丙中洛这一小块平地

包围在中间

据说，每一个山峦都是一个神仙

神仙白天化作山峦

护卫这一小块人间

夜晚化作浓雾

在傈傈族的梦里

舞蹈蹁跹

    怒江大峡谷

时间带不走我对怒江的念想

只要一提起那里的山水

我依然保持着最原始的激昂

怒江是高黎贡山的雾和碧罗雪山的雪

缠绵的孩子吧

不然，怎么会如此地野性嚣张

多么狭窄的谷地

像一条绳索

缚得住怒江的身

缚不住怒江的野性

怒江时而奔腾时而婉约

老虎跳时声如裂帛

第一湾处静若处子

我抬头去望高黎贡山

山顶的石头上竟然长出一轮月亮

像母亲的大眼注视着孩子奔向远方

    秋那桶

在怒江的臂弯

秋那桶，傈傈族人的原乡

人类最古老的村子

静静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向我阐释什么叫着房子

其实，所谓的房子

就是几根从地里长出的树子

在土地之上撑起一片天地

还有那遍地都有的石块

捡起来，放在屋顶上

从此，再也不怕虫蛇叮咬

再也不畏风吹日晒

这就是房子

这就是生存的家

我站在怒江岸边

傈傈族人的家，秋那桶

与我隔河相望

近在咫尺

却彼此遥远

我满身的铜臭气

不能靠近

在她的面前 我两手空空

无依无靠，犹如一个乞丐

      奔向察瓦龙

在我们见到察瓦龙之前

察瓦龙是不存在的

在我们人生的字典里

从来就没有过察瓦龙的记载

但是，现在，察瓦龙

是我们今生绕不过去的回忆

在怒江的最深处

是那恰恰峡谷

它把美表现得更原始质朴和本色

我捧一捧怒江水

才知道它原来可以这样直入心房

我的血管里便有了怒江的力量

鼓励我在绝壁上向前探望

西藏，你已进入西藏

一行醒目的大字刻在石壁上

啊！我梦寐以求的西藏

今天，我终于踏在了你的土地上

我用五十年的力量

放声大叫:西藏，我来了

西藏的山谷回音:来了，来了

此时，我们早已热泪盈眶

走，到西藏去

这是天赐良机

我看到了转山的信徒

我看到了红色的寺庙

我看到了飘荡的风马旗

好蓝好蓝的天空下

远处是茫茫雪山啊

我们忘了时间

或者时间这只小兔子

早就不知跑到哪去玩耍去了

让我们大饱眼福却饥肠辘辘

忘记了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了

只有察瓦龙，在不知道的远方

义无反顾地等待着我们

一群不速之客的造访

     碧土之夜

黑夜吞没了一切

只有我们的汽车

像一只孤独的老狼

在荒原上凄厉地逃亡

这是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除了黑夜，什么都不存在

恐惧，像另一只饿极了的狼

死死地盯着我们不放

终于看见一丝亮光了

还有文字

我们不得不朝着

西游记里的故事走去

在这间屋子里

在这些密密麻麻的床上

停留过多少马帮人的脚步

满床的汗液如此复杂

然而，比汗液更漫长的是黑夜

比黑夜更难熬的是恐慌

啊，碧土，多么动人的名字

你是我今生停留过的最难忘的地方

     左贡兵站

你是特地在这片旷古不变的荒原里

接纳羁旅的吧。左贡兵站

收集了多少川藏线上汽车兵的故事

今天，我也来了

虽然，我不是兵

但我命中有你

于是注定，今生必定相遇

这就是传说中的318了

中国的景观大道

过往的羁旅

在这里只做短暂的停留

吃饭，加气，补胎

为下一个目标做好准备吧

人生都是短暂的

那就坐下来望望天

天空是如此的蔚蓝

像妈妈小时候缝制的衣衫

白云飘过去了

远处是一片更加迷人的所在

于是，出发吧

向左还是向右

就看你从哪个方向来

对每一个人来说

要去的地方

都有他的梦想

       骑行者

骑行者

是这荒原上新新的物种

他们在未被生活打败之前

先要征服这片荒原

展示生命的力量

鹰在天上指引方向

他们贴地飞行

目光像钉子一样抓住远方

分不清男女了，那就不分吧

他们是一群真正的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