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声叹息
蚊子也不都是草包,喝饱了血,身体沉重,心满意足,不愿再动弹,就近找一面墙停歇,等着身上起了疙瘩的愤怒的人类来消灭它。有一只蚊子,聪明异常。它在城里住,不同于没见过世面的乡下蚊子。城里人楼越来越高,一般五楼以上,蚊子很难以飞上去,但也不排除从电梯里进去或渐次飞到高层的。这只蚊子就是,它等在一楼电梯口,一位逛街回来,穿一身时尚西装的妙龄女郎按下按扭,门“吱”一声开了,女子的高跟皮鞋“嗒”一声进来了,那蚊虫也紧跟着进来,循着令它舒服的汗味,停在女郎玫瑰红的西装上衣背上。她随手按了一个“20”,电梯门自动闭合。女子一动不动,因此它不必担心会掉下来。
过了许久,电梯门打开,载着那只蚊子的白皙鸭蛋脸的这个女郎,用高跟鞋敲着“嗒嗒”的节奏,走出电梯,穿过廊道,来到一户防盗门边,她掏出来钥匙打开门,这套房是干爹送的,他很少来,据说母老虎管得严,平时就她一个人住,有些害怕,因此一打开门就立即进屋,将门“呯”一声闭上。这来回的扭动和闭门的声音,差一点将精明的小蚊虫给颠下来。
它急忙飞离了玫红色西装,落在隔断上摆的一盆碧莹莹的吊兰叶片上。那女郎刚一进屋,把玲珑的小皮包往枣红色真皮沙发上一扔,就脱掉高跟鞋,蹆掉长统丝袜,露出两条白嫩的大腿,令蚊子直流口水。那美女拖拉着拖鞋,一把扯掉头上的发卡,接着脱外套,衬衫,内衣,赤条条地去衣橱里寻一身宽松舒服点的棉质内衣,这一切看得那蚊子差点无法抑制冲动,要上去饱饱地喝上一顿人血营养快餐。
它得忍住,白天飞腾容易被发现。那美女洗完澡,浑身香喷喷的,已经换上了新内衣,又在外套了一件家常穿的纯棉睡衣。这令蚊子非常不爽,这味道不是它喜欢的,只有古怪的人类才喜欢这种香味,哪有汗香味好闻啊!
那美女洗好内衣丝袜,晾晒在阳台上,又拖地,喷空气清新剂,差一点把蚊子给熏出去。收拾完这一切,她就躺在沙发上刷抖音,一边刷一边“咯咯”笑着。
傍晚的时候,她点了外卖。门开的一瞬间,蚊子差点改变自己的主意,要跟那个高大的外卖男孩而去,他身上的汗臭味太浓烈了,强烈地刺激了蚊子的鼻子,但他一天到晚不闲着,他身上根本存不住,还是在这里吃现成的好。
女郎吃了点儿东西,又刷了会儿抖音,就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跑步机上,先散步后慢跑又到快跑,直到香汗淋漓。机会来了,等她累了,睡着了,我就可以尽享美味了……还没等蚊子盘算完,她就进了卫生间又去洗澡了,出来又换了一身让蚊子毫无兴趣的散发着香味的丝质睡裙,把刚脱下来的小衣服洗出来晾着,就打开卧室门,眼尖的蚊子见缝插针,赶紧溜进去,停在华丽的窗帘上。这个卧室里布置得相当奢华,真皮软包的床,豪华的丝质四间套,黑色丝锻的空调被,高大的实木衣橱,床尾是木红色真皮的穿鞋凳。这里的一切都干净得让精明的蚊子不高兴,连这里的空气闻起来都不舒服。女郎钻在空调被里追剧,蚊子在等夜幕降临,等熄灯。
“爱你一万年……”,美女的手机忽然唱起来,接着是听不懂的人类语言,看她兴奋不已的样子,应该有好事。将近九点,突然传来了敲门声,女主人小跑去开门,领进来一个四十多岁,身材微胖面色白里透红的男子。“想死我啦!宝贝儿。”他俩一进来,男子就急不可耐地将她扑倒,“老公真坏!这么猴急干什么!快去洗澡!”
蚊子是不懂得什么巫山云雨的,它只看到自己喜欢的白肉,闻喜欢的汗臭味。那两个做运动的人好久才停下来,已经累得不想再动弹,相拥着呼呼地睡去。蚊子早已肌肠漉漉,它先去女子的大腿上吸了一口,感觉不太好喝,淡淡的血腥味,跟喝兑了许多水的白酒一样。又去男子的手臂上吮吸,这味道倒正合它口味,油油腻腻的,格外香甜,它就喝得饱饱的,快把肚皮涨破了,才心满意足地飞走。
它的母亲告诉过它,喝饱了千万注意找个隐蔽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别偷懒,随便一停,因为人类会找到你并消灭你。它四处寻找,高的地方不敢去,因为不论怎么伪装,人类总能发现。它没有找到合适的停靠点,就飞到外间,停在沙发靠墙留下来的空间里,这里最安全,没有人能发现。
它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傍晚。那女郎从外边回来,掂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今天男的没有来,女郎又洗得干干净净的,喷了刺鼻的香水,就去空调被里睡觉。蚊子只好捏着鼻子喝了一肚子不太喜欢喝的血水,一点儿油水都没有,若不是肚子饿,它才不稀罕喝呢。它挺怀念那个美味的男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来。
正想着,那女郎感觉到痒,就醒来挠痒痒,起了个小红疙瘩,想起昨天男人说有蚊子,就起了身,出门去。一会儿又进来,手里拿着不知什么东西,喷出来一股股令蚊子窒息的气味,满屋子都是,那女子喷完,就闭上门窗出去了。蚊子在沙发后的角落里默默忍受,实在顶不住了,它想飞出来,找个空隙钻出去,但已经晚了,它飞不起来,一头栽倒在地上,与这个世界作最后的道别。
它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就这样匆匆地结束了。它以为自己聪明,不会被发现,都按照母亲教的去做了,但人类太聪明了,它还是被消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