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老兵（中篇小说连载5）

                ●古野

十七

到了又一年的霜降节令，自家地里的红薯该要收了。太阳高照着，凉丝丝的风吹得很惬意，豪杰背着䦆头，和儿子一块儿地里除红薯。他还吩咐妻子，还是要把那些没有虫眼的红薯叶择些，回去晾干，冬春天农村里少不了的干菜呀。

一家人早早去了地，快晌午了回去吃午饭，看见门口蹲了两个穿绿色军衣者。这让豪杰心里大吃一惊，他还以为谁又找他什么茬了，公安局的来找他。不过那只是头脑里一闪念，很快他心里就安生了，有毒的不吃，违法的不干，怕啥呢！他根本没有想到，他过去的通讯员，现在大军区的司令员让下级请他回下部队，说是传统教育，让他讲讲战争岁月的事儿。那会儿，他心里一下子热乎了起来，想流泪，脱离队伍都那么多年了，还让自己去讲什么。他似乎也明白了，老战友真的还要拉他一把，形势变化了，不再弄窝里斗式的阶级斗争了。

豪杰挑了一面袋胜利百号的红皮红薯，随两个战士去了县城，搭上了西去的火车。偏僻山乡，也没有别的贵重东西可以带给老战友。在他记忆里，当年负伤后，刘浩淼送他回乡疗伤时，小刘说过：连长，你们邙岭红薯可真好吃呀，干面掉劈，特别耐饥，还甜丝丝的。那次，刘浩淼赶驴车回根据地时，他还吩咐给连里带走了两麻袋邙山红薯呢。小刘年龄也不算小了，应该怀念这东西的。

果然，在军区大门外等候时，刘浩淼一听说老领导给带来了邙岭红薯，高兴得像得了啥宝贝，亲自坐吉普车赶到了大门外，吩咐人小心翼翼地把红薯掂到了他车里，并笑咪咪地说：老领导呀，我吃你们那里红薯吃服了，吃红薯也上瘾了，每年都要吃不少红薯呢！对了，我一次出差去西安，街上还吆喝着“卖邙山岭烤红薯呢”！

这次让豪杰开讲，是干部培训班的必需。刘浩淼说，传统教育，就是讲战争年代他怎么管理连队的。豪杰说：我离开部队都几十年了，害怕讲不好啊！刘浩淼说：当年，我个小要饭的，跟着你学了不少本事呢！心里甭怵，想到那说到那，越随意越真实，这些年轻干部都是和平条件下出生的，很需要给他们灌输些老传统呢！

论讲话，豪杰不是太怯乎，夜里躺在军区招待所里，似又回到了奔波抗战的岁月里，一幕幕激动人心的情景，还有一个个熟悉的战友都出现在了面前，兄弟般的友爱经历也都出现在了眼前。他拉开点灯，拿起服务员放在桌子上的笔和稿纸。

他高兴，又感觉尴尬，他明白老战友刘浩淼的心事，为他以后铺展些道路。他一定不能辜负一片好心，要把这次功课完成好。他年轻的时候，对着大家动员讲课，总能使战士们听得津津有味。他考虑该说些什么，昔日的艰苦岁月，一幕幕往事。他捋顺了捋顺，开始在纸上写了起来，直到快大半夜，他才在信马由缰中刹住了尾。

那天，面对穿着军装的年轻人，刘浩淼给大家介绍了他，说是抗日战争时这个老领导把他带入了队伍，教他认识字和打仗的本领。豪杰，是真正的英雄豪杰，曾经威震华北使日本鬼子闻风丧胆的老虎连旗帜，就是他给创出来的。这一番吹嘘，真的让豪杰鼓足了心气。他似乎又回到了昔日八路军队伍里，说话没了一点磕巴，又是眉飞色舞地讲话，过去岁月里那些战友，还有艰难的战斗，便出现在了大家的眼前，台下时而响起热烈的鼓掌声。

不过，他回到家乡不久，就收到了一张军区的《战旗报》，上边刊登着他给部队讲光荣传统的照片，还附带了一篇长长的文字报道，醒目的题目是：老八路老虎连连长讲传统。豪杰很明白，这便是他的又一点资本。突然，他听到了一个好消息，王小本支书的儿子从省城调到了县城里。

十八

王支书的儿子王东来，小时候长得三根筋挑着一个头，可学习成绩很优秀。有一阵，王支书找上门，求豪杰帮助补补儿子的英语课。儿子各门功课都不错，就是英语差点劲儿。豪杰是上过大学的人，他见豪杰看过英语书。豪杰想，多年来，王小本人平和，对他也不赖，就应承了下来。

后来，王东来一溜顺上到了大学毕业。有了这点关系，豪杰对于王东来的工作，就有了点操心，老琢磨看他能否帮助自己除去心病。命里有，不用愁，没想到，王东来竟成了县民政局局长。真好啊，豪杰就找到了王东来。他还没开口，已经虎实实的王东来就笑了：

豪杰伯，你甭说，我知道你来弄啥的，你的事情我给你办妥了，就说给你要电话哩！王东来从网络上看到了豪杰部队做报告的事儿了，跟豪杰伯学英语几年，知道了他的一切，心里早就同情了，便找政策，批准每月给豪杰发了一千多元的生活补贴。

不久，豪杰申请又恢复了党籍，他高兴地直起了腰杆，搜罗出了他埋藏多年的奖章，挂到胸前，开始了给学校当起了革命传统义务讲解员。再后来，快一百岁时，国家竟然又给挂上了抗日老战士勋章。他每天都是笑呵呵的，似乎年轻了许多。

古野，原名张鑫琦。中国作协会员、中国民协会员，郑州商学院客座教授。1973年在部队始业余文艺创作，在《人民文学》《莽原》《中华文学》等多种刊物上发表过小说、散文诸多作品。著有长篇小说《河洛沉梦》《神州甲富康百万》《拯救温情》《大商赋》等、小说集《神戏》《丽人行》、散文集《史话大商康百万》《河洛圣地》、影视剧剧本《活财神康百万》等四部。有作品入选《中国著名作家作品选》、《中国实力派作家精品选》等多种图书。主编了《巩义民俗志》等书籍。曾获省民间文学金鼎奖、《中国作家》及《中国法制文学》优秀小说奖等，多次获郑州市“五个一”和优秀文学艺术作品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