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布谷鸟在枝头欢快地唱起“麦秸垛垛”,当温热的风裹挟着浓郁的麦香,悠悠地从田野吹进村庄,我就知道,又到了麦收的季节。
记忆里,麦收总是和麦忙假紧紧相连。小时候,一到五月底六月初,学校就会放麦忙假,大概有一周多的时间。那时候,可不像现在的孩子,假期被各种辅导班、兴趣班填满,麦忙假对于我们来说,是实实在在帮家里干活的假期,也是一段充满欢乐与汗水的难忘时光。
麦忙假一开始,整个村子就像被上了发条,瞬间忙碌起来。大人们天不亮就起床,扛着磨得锃亮的镰刀,匆匆走向那片金黄的麦浪。我也不甘落后,揉着惺忪的睡眼,跟在父母身后,开启一天的劳作。
走进麦田,沉甸甸的麦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向人们诉说着丰收的喜悦。父亲弯下腰,熟练地挥动镰刀,只听“嚓嚓”几声,麦子便整整齐齐地倒下,不一会儿,就割出了一大片空地。我学着父亲的样子,一手握住麦子,一手拿着镰刀,小心翼翼地割着,可这镰刀却总是不听使唤,不是割不断麦子,就是不小心割到自己的手指,疼得我直咧嘴。父亲见了,笑着过来给我示范,告诉我镰刀要贴着地皮,用力要均匀。在父亲的指导下,我慢慢找到了感觉,虽然速度比不上大人,但也能割出一小片麦子了。
割麦是个力气活,也是个技术活,不一会儿,我就累得腰酸背痛,汗水不停地从额头滚落,滴在脚下的土地上。麦芒刺在胳膊上、脖子上,又痒又疼,难受极了。我直起腰,望着一望无际的麦田,心里有些发愁:什么时候才能割完啊?可看到父母忙碌的身影,我又咬咬牙,继续弯下腰,挥动镰刀。
忙碌了一上午,太阳渐渐升高,变得火辣辣的。这时,母亲会提着装满饭菜和茶水的篮子,来到田间地头。一家人坐在麦垛旁,吃着简单却美味的饭菜,喝着清凉的茶水,疲惫感瞬间消失了许多。午饭过后,短暂的休息片刻,又要继续干活。
下午的时光更加难熬,烈日高悬,整个麦田像个巨大的蒸笼,让人喘不过气来。麦茬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不小心踩到,就会扎得脚底生疼。但大家都顾不上这些,一心只想快点把麦子割完,免得遇上雨天。
傍晚,夕阳的余晖洒在大地上,给整个村庄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经过一天的劳作,麦子终于割完了,一捆捆麦子整整齐齐地躺在田间,像是等待检阅的士兵。我们把麦子装上架子车,一趟趟拉回打麦场。打麦场是村里最热闹的地方,这里堆满了各家各户的麦子,人们在这里忙碌着,有说有笑,空气中弥漫着丰收的喜悦。
接下来的几天,便是在打麦场上忙碌。先是摊场,把麦子均匀地铺在打麦场上,让太阳暴晒,这样更容易脱粒。然后是碾场,用牛或者马套着石碾子,一圈一圈地在麦子上碾压,麦粒就会从麦穗上脱落下来。这时候,我们小孩子也有自己的任务,就是在旁边看着,防止牲畜乱跑,或者帮着大人把散落在外面的麦子捡到里面。
最有趣的要数扬场了。扬场是个技术活,也是个看天吃饭的活。需要借助风力,把麦粒和麦糠分开。父亲站在风口,双手握着木锨,用力把麦子抛向空中,麦粒和麦糠便会在风中分离,麦粒“沙沙”地落在地上,麦糠则像雪花一样飘向远方。我和母亲拿着扫帚,在旁边把没有分离干净的麦糠扫开。有时候,风太小,扬不干净,大家就会停下来,焦急地等待着风的到来。
麦忙假的时光,虽然辛苦,但也充满了欢乐。休息的时候,我们会在麦垛之间捉迷藏,或者躺在麦秸上,望着蓝天白云,听着布谷鸟的叫声,感受着微风的轻抚,惬意极了。有时候,还会用麦秸编一些小玩具,像草帽、蝈蝈笼子之类的,虽然简陋,但却是我们最心爱的宝贝。
如今,随着农业机械化的发展,联合收割机取代了镰刀,打麦场也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麦忙假,也成为了一段尘封的记忆。每次回到老家,看到那片金黄的麦田,我都会想起小时候的麦忙假,想起那些在麦田里忙碌的身影,想起那些简单而又快乐的日子。那些汗水与欢笑交织的时光,就像一首古老的歌谣,在岁月的长河中缓缓流淌,永远留在我的心中,成为我最珍贵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