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记我永远的贺兰山
陈树宁
作为贺兰暖泉人，对于贺兰山那是空见惯了，似乎没什么感觉，你看与不看，它就在跟前。然而，它确实见证了我的成长，是我内心和精神的永恒。
从我记事起，早晚向西远望贺兰山，就已演化为一种仪式的习惯，站在村前小路上，爬梯子站在房顶上，向西远望如同信徒祷告的那般虔诚，内心涌起无限的敬仰。我见过贺兰晴雪的纯洁美，看过贺兰山云雾飘渺的朦胧美，目睹过火烧云之下弥漫在红色天际之中贺兰山的羞涩美，更领略过夕照睡佛的沉静美。
高大雄伟的贺兰山，铁青着脸，在村子的西边，村里人都叫它----西山。那时，感觉西山就在眼前，似乎离我们村也就三五里远，遇到天高晴朗的好天气，连山坡上的黄土包，高大的树木都能看得清楚。也曾天真的问大人：西山看上去不远，可不可以带我去玩。那黄土包是什么？大人笑着说：“傻娃娃，看山跑死马，西山离我们这儿二三十公里，没有大半天，你连山边都到不了，更别说到山上转转了。那能看见的黄土包是烽火台。”烽火台是什么？大人的活计多，没人再理我了。
上山的放羊人也许会知道。
为了增加口粮，生产队在山坡空地上撒上秋糜子，遇上秋雨，就能有收获。而生产队的牧羊人，住在山坡羊圈里，一边放羊，一边看管。听牧羊人讲牧羊的生活，夏秋的黄鼠比较肥硕，形似兔子比兔子小，像猴子一样立起双脚，观察四周的动静，牧羊人瞅准了，将手里的放羊棒甩过去，击中了，拿回去剥了皮，掏出内脏，蒸一锅黄米饭，黄鼠的油脂渗进米饭，油汪汪，香喷喷加上鲜嫩的黄鼠肉，说的人直流口水。在他家里，我就亲见过，老鹰的标本，几张野兔皮，野兔皮做的手套和护膝。
当然，最吸引我的还是贺兰山的传说，什么神人战黄龙，奔驰的骏马变大山，郭栓子的土匪啦。还有暖泉的来历：这是一个报恩的故事，相传很早以前，贺兰山脚下，住着一个猎户，打猎途中带回了一条冻僵的小蛇。
妻子当鸡一样喂养它。小蛇很乖巧，不乱跑，妻子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呆。呆吃得多，长得也非常快，但很听妻子的话。
不久，丈夫出去打猎，遭遇了狼群围攻，身遭不测。妻子为此哭瞎了眼睛，也断了生活的来源，就对呆说：我养活不了你，你到山里去吧！呆听话的爬走了。以后，妻子的小院，经常会有野兔，野山鸡等小动物，妻子知道是呆带来的。
有一天，村民说她养的蛇，吃了他们养的鸡，羊等，让她杀了呆。村民走后，妻子唤来了呆，对它说：你不应该偷吃农户的家禽，家畜，村民要杀你，我把你的一只眼睛刺瞎，你走得远一点，他们找不到你，你就可以活下去。
呆带着一只瞎眼爬走了，呆，待在山里捕不到猎物，就又爬下了山。
村民的鸡，羊又被偷吃了。村民决定诱捕呆，于是，做了一些石头蛋放进鸡窝。呆把石头蛋吞进肚里，身体沉重，村民们顺着踪迹一路追赶，见呆盘在一棵大树上，想把石头蛋碾碎，蛇头伸向树下的温泉，大口汲水。胆大的村民上前，把呆的身体捆在树上，用大网罩住蛇头，把呆杀了。村民们也因此发现了这眼温泉。
据说这眼温泉很神奇，喝了能化积食，用它洗眼，可以明目，如果泡澡还可以去风湿。因为神奇，有温泉涌出，"暖泉"因此得名。
花儿漫起的时候，歌声在山坡回响。牧羊人在寂寥的时候，爱唱秦腔吴殿坡，花儿漫起很悠扬，那声音哀婉凄绝，不知那高音是怎么抛上去的。唱得都是吴哥放羊：哥哥放羊在山坡，妹妹等你泪涟涟。哥哥放羊在草滩，妹妹想跟你在身边，鞭子一甩响声脆，妹妹的心事哥明了，哥呀妹呀！来世再相见......。听得让人心里怪难受。
但，终究还是没有问到烽火台的事。
小孩子，总是厌恶一成不变的日子，喜欢探索新奇。周末、暑假，暖泉火车站及周边年龄和我们相仿的，就会成群结队，拿着杆子，背着书包，甚至是蛇皮袋，来一次远行，就像今天的外出旅行。到贺兰山下的乱石坡上摘酸枣。因气候干旱这里土壤贫瘠，植物履盖率低。滩上乱石横枕，沙石粗粝，树木枯黄，百草呻吟。只有像酸枣树这样植物能顽强倔强的生长。酸枣又酸又甜，就像一首诗里赞到：酸枣秋果确实佳,裸枝铁杈慢开花。不与葵花争秋色,却耐干旱贫瘠家。
打酸枣的乐趣远去了，我又有了新的发现。
不知从何时起，西山半山腰傍晚总会亮起一串，一片光亮，它不是天上的星星，也不是傍晚村子里昏黄的灯光，辽远而且近，闪烁着，游动着，越黑越亮，就像郭沫若《天上的街市》描写的情景。那流动的一团团、一簇簇悠悠闪烁的灯光，仿佛是天女为大地织成了一件五彩缤纷的衣裳，轻轻穿在半山腰。置身在这美丽的夜色中，让人联想起天上的星河，宛如在宇宙星河中遨游一般神往，思索。
大姐家，就在贺兰山下下庙村长青四队。终于有一天，我到大姐家，傍晚，迫不及待拉着大姐走出院子，指着西边半山腰问：那是哪里？为什么傍晚有一片灯光？大姐说：“那是大水沟，西轴的灯光”。
大水沟是贺兰山脉的一条重要沟谷，位于平罗县崇岗乡西南。三线建设时期，一批来自辽宁瓦房店轴承厂及全国各地的几千名建设者在此风餐露宿、艰苦创业、修路架桥、兴建厂房。建起了大水沟镇，沟里有一处军工背景的保密工厂——西北轴承厂。也就是"102"。那灯光就是从那发出的。
长大了，读书了，在唐诗宋词中我知道了西山就是贺兰山，每每读到岳飞的《满江红》词中“笃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甜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的诗句时，无不概叹岳飞精忠报国的豪壮情怀，它那八千里路云和月之磅礴气势，一直就萦绕在脑海深处，引得人很是向往探索那片铁马冰河入梦来的古战场。
地理课，使我了解到贺兰山是一条南北走向，中国重要的地理分界线。它南北长220公里，东西宽30公里左右，山势呈南北狭长状，海拔在2000——3000米之间。最高峰敖包圪垯就在我们贺兰县境内。山体东侧峰峦叠嶂崖谷险峻，山体西侧地势平缓，形似一群飞奔的骏马。“贺兰”是蒙语，意为“奔腾的骏马”。
苍海桑田，贺兰山亿万年之前，是一片汪洋大海，三千万年前，贺兰山才横空出世。宁夏的五宝大多在这里都可以找到，山坡下白色的九道弯滩羊，红彤彤的枸杞，山上蓝汪汪的贺兰石（可做砚台的佳品），最有名的太西乌金-----无烟煤（品质最好无烟煤，燃点高，含硫少，可以和德国的褐煤相媲美）。我也曾经看到过一根十多米长古树煤化石，被考古研究所没收，拉走了。贺兰山东麓的岩画，现存有数以万计。据考证，这些岩画实为岩刻。它记录了华夏民族远古先祖，在3000年前至10000年前在此放牧、狩猎等生活场景，内容与表现方式都很广泛，富有想象力，给人一种真实亲切的感受，犹如先祖留给后代人们的书信，尤其是那太阳神岩画，那图腾简直就是远古“朋友圈”最耀眼的星。
中学地理，历史课也让我明白贺兰山，自古以来就是天然的军事屏障，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和军事价值，是兵家必争之地。唐朝诗人王维《老将行》诗中的诗句“贺兰山下阵如云，羽檄交驰旦夕闻”生动地描述了战场中的贺兰山。
贺兰山，历经烽火狼烟，饱含苍然之气。中华民族春秋战国时代，秦军击溃雄霸宁夏大地的义渠后，宁夏纳入大秦帝国的版图。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收复贺兰山一带。秦末中原大乱，贺兰山地区再一次被匈奴占领，以后有了汉将卫青北击匈奴，一代雄才霍去病立马贺兰山的壮举。
唐玄宗天宝十四年即公元755年安禄山反叛大唐王朝，“渔阳辇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玄宗出逃到蜀江成都。太子李亨于宁夏灵武即位是为唐肃宗，依托贺兰山朔方之地，为战略后方平定叛乱。北宋时党项人雄据西北，贺兰山成为西夏王朝的一个兵库。“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的范仲淹出守边关抵御西夏，留下了“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的苍凉印记。元朝时封吐蕃王为八思巴，西藏正式纳入中华版图。至此，贺兰山逐渐退出了兵家之地。历史学家剪伯赞考证古籍记载说：古时候匈奴人和北方少数民族，失了阴山，贺兰山没有不痛哭流涕的。
但今天，它仍然是中华民族的战略大后方。比如中苏交恶，备战备荒，深挖洞的年代，贺兰山下的备战路，山里的兵营等，贺兰山既是三线建设重地，也是驻军防守的要塞。我们也曾坐着拖拉机，在颠簸的石子备战路上，奔向煤机三场搞副业。
从今天遗留下来的遗迹来看，也无不印证着贺兰山边塞防守的重要，如明三关长城，玉泉营，镇北堡等戍边要塞。
贺兰山既有高山巍峨的雄浑，又不失江南的温婉。千百年来，贺兰山屏蔽风沙，阻挡腾格里沙漠的入侵，庇佑了塞上江南宁夏的富足美丽。
曾经的贺兰山山坡上一片沉寂，冥若无人。荒凉，空旷、悲壮。植被稀疏，为了加快城市建设，山坡被挖的千沟万壑，砂石裸露。乱采乱挖，山坡乱石翻滚，沟壑纵横，植被稀少，整个山坡十分荒芜，只有乱石堆里零星的点缀着几丛酸枣树，接着豆粒大的果实，在山风中微微摇曳。
今日的贺兰山那湛蓝的天空、盛夏的绿意、奔跑的岩羊使贺兰山充满活力。宁夏封山育林，设立了自然保护区，绿色正在成为贺兰山最美的底色。
“贺兰山下果园成，塞北江南旧有名”，这是唐朝诗人韦蟾写下的诗句。唐人的诗句，今天得以实现，沿山建立的玉泉营农场，南梁农场，暖泉农场，前进农场，麦浪翻滚，瓜果飘香，葡萄种植，葡萄酒基地，枸杞，大枣，金山的西瓜让人倍感可口惬意，闽宁合作，移民搬迁是共同富裕的见证，贺兰山下生产的葡萄酒更是蜚声世界。
现今的贺兰山，更是人们旅游佳地。闲暇之余，游一游贺兰山国家森林公园，观赏贺兰山丁香，还有樱桃谷中的樱桃花，会有一番情趣。
参加工作后，我也多次游览贺兰山，三关长城，西夏王陵，拜寺口双塔，贺兰山岩画，苏峪口国家森林公园。
也曾带着学生，在秋高之际一起攀爬滚钟口。
滚钟口内满谷高杉，一片葱绿。南望群山，有三峰峭立，形似笔架的笔架山，山腰小憩，奋力攀登，到达山颠“望海亭”，凭高四览，向西远眺，但见峰峦起伏，势若奔浪;极目东望，又见千里平畴，天地相间处，云烟浩渺浑然融为一体。确有“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之感。于最险要处，众生振臂狂呼，高歌亢亮，似有“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之志。
下了滚钟口，此时，到山下逛一逛镇北堡影视城，又是另一番况味。镇北堡过去是抵御北方游牧民族侵扰的一个边防要塞。长期的荒芜真是“今古河山无定据。画角声中，牧马频来去。满目荒凉谁可语？西风吹老丹枫树。从前幽怨应无数。铁马金戈，青冢黄昏路。”
古道西风，长烟落日，不见人踪，不闻羌笛。似血的残阳在贺兰山边悄悄地沉下去，把峻峭的贺兰山映衬得更为雄伟。荒废的古堡，成了羊圈，是牧羊牧马人最佳的避风港。后经作家张贤亮发现，打造成西北影视城。进入镇北堡影视城环顾四周，外表到处断壁残垣，残破的夯土城墙上，插着各种形式各色的彩旗，才让人感到有一丝活气。
如此的荒凉浑厚，你会感到孤独而悲壮，你会穿越历史进而沉思，只有经历了如此孤寂荒凉的磨砺，你的心胸才会变得博大﹔只有感受了这份荒凉悲壮的境界，你对人生才有俯瞰的可能，也只有在这荒凉悲壮中，才会吟出“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这样不朽的诗篇。
然而，正是张贤亮先生独具慧眼，发现了这份苍凉，悲壮中蕴藏着独特的美，将它打造成影视基地，那高悬朴拙的月亮门，也成了电影永久的经典画面，拍摄的《红高粱》、《牧马人》、《大话西游》等一批具有国际水准影视作品，成就了享誉海内外的宁夏王牌旅游地，焕发出勃勃生机。
作为宁夏人，我们应该感恩张贤亮先生，他修复了一座荒废的古堡，让越来越多的人来宁夏旅游，造福宁夏人民！
转完，累了饿了，到漫葡小镇品贺兰山葡萄酒，吃宁夏滩羊手抓肉，赏灵州会盟表演，你的身心会得到极大的放松。
回望贺兰山，耸立巍然。亿万年的沧海桑田，使它成为泱泱中华宝贵的文化遗产，那是靠岁月留下的痕迹，那些保存在博物馆的古籍，浸染在大山风骨里的建设，蕴涵在民间传说中的故事，为这些岁月留痕作了最坚实的印证。
高山仰止，你看不看它，它就在那里。无数的的文人墨客描写过它，歌颂过它，连我们村考出去的诗人网名也叫贺兰山人，可见，它是我们心中共同的永恒。而我们只是匆匆的过客，我笨拙的笔端无法写出贺兰山风骨精神的一二，只有将这残留的记忆散记。
我这心中永远的贺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