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晨,“曹娘娘”的榨油坊就响起了轰隆声。她扎着头发,工装上沾着油星,正将一筐菜籽倒进粉碎机。阳光透过木格窗,照见飞扬的金黄粉末在光柱里跳舞,混着新榨出油的浓香,漫过整条老街。
“娘娘,给俺榨一百斤花生!”王婶挎着竹篮进门,篮里的花生还带着泥土。曹娘娘接过篮子,手臂一较劲就上了秤,动作比男人还利落。这外号是她数年前得的——当年她爹病倒,她和老伴儿独自扛起榨油坊,赤手换皮带轮时汗湿的背影,被村民喊成了“铁娘子”,喊着喊着就成了“娘娘”。粉碎机嗡嗡作响,曹娘娘抄起铁锨翻炒蒸锅里的料胚。蒸汽裹着油香扑在她脸上,额角的汗珠滚进衣领。“娘娘,听说你上次帮李大爷修榨螺,手都磨出血了?”王婶递过毛巾。她擦了把脸,露出晒成麦色的皮肤:“机器脾气倔,不跟它较劲儿咋行。”
说话间,隔壁的张叔扛着麻袋进来:“娘娘,给俺榨点大豆油,端午包粽子用。”曹娘娘接过麻袋,忽然听见机器发出异样的咯噔声。她立刻按下急停按钮,抄起扳手钻进操作台。半小时后,她顶着一头油污出来,手里攥着截断裂的传送带:“叔,稍等会儿,换完皮带就好。”
上午,油坊里排起长队。曹娘娘一边操控着榨油机,一边给村民装油。她的手常年沾着油,指节粗粝却灵活,量油器在她手里上下翻飞,分毫不差。“娘娘,你这手艺比城里榨油厂还好。”李大爷竖起大拇指。她笑了,露出整齐的白牙:“俺这机器是改良过的,榨螺转速调快了两圈。”
鸡叫三遍天亮时,榨油机轰鸣起来了。曹娘娘揉着酸痛的肩膀,看见李大爷端着热粥站在门口:“丫头,累坏了咋整。”她接过粥碗,热气模糊了眼眶。想起几年前创业,有人说她傻,可看着乡亲们扛着菜籽来的笑脸,她觉得比啥都值。
端午后的第三天,油坊门口挂起了艾草。曹娘娘系着围裙,给来榨油的熟悉村民多舀了半勺油。“娘娘,这可使不得!”王婶连忙推辞。她却把油壶塞过去:“自家榨的油,香!”阳光穿过屋檐,照在她沾着油星的围裙上,像镀了层金。
如今,“曹娘娘”的榨油坊成了淮河岸边乡村的地标。机器的轰隆声里,她的身影始终忙碌着。有人问她为啥不雇人,她擦着汗笑:“俺这双手跟机器磨合惯了,换个人怕它闹脾气。”说这话时,窗外的老槐树正落着花,金黄的花瓣飘进油坊,和着浓郁的油香,酿成了淮河岸边最实在、最香喷喷的烟火气啊。(作者:易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