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大爷的生活十分简单。屋里摆放了一对擦得锃亮的红漆木质箱子和一把椅子,箱子上有一张老太太单人照片镶框,照片里的人笑得温柔。李大爷说那是他的老伴儿,几年前去世了。我去李大爷家,赶上饭点,看到的大多是大米饭、炒土豆胡萝卜丝,或者是煮面条、炸鸡蛋酱,几乎顿顿都是素食。每当这时,李大爷总会略带歉意地说:“哎呀,我也没做啥好吃的,等以后有机会了,一定给你做好吃的。”李大爷的清心寡欲,让他的生活虽然平淡,却也充满了自在与安宁。
夏天,李大爷在自家门口的一块空地上种上各种蔬菜,还有一些花草,引来蝴蝶翩翩起舞。
李大爷的爱好十分广泛,闲暇时愿意看书。他也爱画画,尽管画的画简单,但每一笔都倾注了他对生活的感悟。他还爱写作文,虽然文笔朴实,但字里行间洋溢着对生活的热爱。我常常坐在一旁,静静地欣赏着李大爷的画,或是品读他的作文,时不时地发出一声感叹。而李大爷则会激动地和我分享他画画的风格、创作的灵感,以及故事里那些感人的情节。
有一次,我将李大爷的作品投给了兴安日报,没想到竟然被刊登了出来。当我拿着那份印着李大爷作品的日报递到他手上时,李大爷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激动的和我交流着,双手有些颤抖,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从那以后,李大爷对写作更加热爱了,他常常会在闲暇时间里,坐在桌子前,静静地构思着新的作品,仿佛找到了生活中又一个新的乐趣和寄托。
我和李大爷还常常一起讨论《红楼梦》里的人物和故事。李大爷对《红楼梦》情有独钟,他总是一本正经地说:“如果不读三遍《红楼梦》,就没有资格讨论。”说时,他的眼神中透着一种对经典的敬畏和对阅读的执着。而我,只读过两遍,听他这么说,便不好再继续讲了。
有一段时间我胃病犯了,李大爷知道后,关切地对我说:“你到药店买针灸器具吧,我给你做针灸,我是经常给自己针灸,一些小毛病都治好了。”于是他就给我翻看关于针灸方面的一本古老的和他一样的书籍,看着他那真诚而又笃定的眼神,我便照着他的话去了药店,购置了相关所需。从那以后,李大爷每天都会按时给我做针灸,无论刮风下雨,从不间断。有一回,我下班晚了,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去李大爷家呢?怕是已经睡觉了。当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他家大门口时,却发现屋里的灯还亮着。我轻轻推开门,只见李大爷正坐在炕沿上,看到我来了,他微笑着说:“我一直在等你呢,来吧。”那一刻,我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李大爷的这份爱让我深深感动。他给我做针灸时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只有身体好了,才能更好地工作和生活啊。”
快乐的时光总是在不经意间从指缝中悄悄溜走,一晃两年多了。一天,同事家嫂子告诉李大爷,因为土房年代久远,不太安全,所以不再出租了。李大爷一脸沮丧地站在门口,一只手插着腰,另一只手扶着门框,嘴里叨咕着:“这房子不挺好的吗,没啥问题啊,怎么就不租了呢,唉,没办法呀。”没过多久,李大爷的儿子就来接老父亲回家了。
李大爷搬走后,我常常会想起他,去同事家时我也去看土房子,回忆起和李大爷一起交往的点点滴滴。也曾几次去他儿子家看望他。可是,每次去他家,高大的黑色铁皮大门终日禁闭着,看不到里边的景象,我站在门口敲门等待很久,也不见有人来开门。我试着给李大爷打电话,可他好像总也听不见手机铃声。渐渐地,我们见面越来越困难。
有一次,我又去李大爷家,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门终于开了,一位中年妇女走了出来,看到是我,和我寒暄一番后她满脸疑惑地说:“你这个年轻人怎么总跟老头来往呢?”我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心想,交朋友还要分年龄吗?我和李大爷这是忘年交,你不懂。从那以后,我心里便有了些顾虑,虽然很想念李大爷,但真的就不好再去了,因为那扇大门常年紧闭着。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李大爷的电话,他在电话那头高兴地说:“我今天包饺子了,你快来吧,这几年我一次都没请你吃过饭,咱们爷俩今天好好吃一顿。”起初,我还是有些犹豫,想拒绝,可是李大爷是那样的恳切,让我实在不忍心拒绝。当我来到李大爷家时,他已经把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了桌子,是猪肉萝卜馅饺子,一个个饺子特别大,就像李大爷对我的那份关爱一样,满满的都是心意。我和李大爷坐在桌前,开心地吃着饺子,那一次的饺子吃得格外香。吃完饭后,我们又聊了许久,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世间纷纷扰扰。临走时,李大爷把我送到大门外,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眼中满是不舍。我行至拐角处,下意识的转身回望,他仍站在原地,身形佝偻,在岁月里显得有些单薄。
后来,我因工作调动离开了小镇。一天,同事打电话告诉我,李大爷去世了。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我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与李大爷相处的往昔。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上次一起吃饭,竟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聚,是我们彼此的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