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蓄作为诗词创作的艺术形态,是中国诗学中唯美追求之一;中国诗人善于以借景言情,寓情于景来创造含蓄美;而以景语作结,则是实现言尽意远审美效应的一种高妙的结句艺术。
所谓“含蓄”,简言之,就是诗中对情感描述,“不着一字,尽得风流”,且空灵蕴藉,耐人寻味;所谓“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所谓“言有尽而意无穷”;“言在此而意在彼”等等,都是以深厚的内容寄寓形象之中,要求深蓄于内,含而不露,以有限字词,表现无限“言外”之景,创造一个无限丰富的艺术世界。
中国诗学创造含蓄美的艺术方法多种多样,弱水三千,聊取一瓢,稍加阐述。
一,借景抒情手法
首先.寓情于景。张可《清江引·秋怀》:
“西风信来家万里,问我归期未?雁啼红叶天,人醉黄花地,芭蕉雨声秋梦里。”
前两句,作者道出自己的思乡情,这种乡思情有多深?作者没有直接表达,却以借“西风”“红叶”“黄花”“芭蕉”“秋雨”之物象构成意境,一幅幅色彩艳丽的秋景图,衬托出自己浓浓的乡思。
其次.以景结情。王勃诗句:
长江悲已滞,万里念将归。
况属高风晚,山山黄叶飞。
长江好似已经滞流,在为我不停地悲伤。万里远游之人,思念着早日回归。何况是高风送秋的傍晚时分,深山重重,黄叶在漫山飘飞。最后两句所写实景,映衬一二句之情,以景寓情,用秋景衬托自己的悲苦。这种以景结情的手法耐人寻味。
再次.以乐景衬哀情。例如杜甫《绝句》之一:
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
今春看又过,何日是归年。
诗的前两句勾画出了春日画面,极言春光融融。用反衬的手法借景抒情,以江水的碧绿突显飞鸟的洁白;用青山衬托山花的红艳,这样的描写容易使人产生联想,并且让人感觉颜色分明,其实,也是突出春天的到来;然后立刻抒情,这年的春天又过去了,哪天是我回家的日子呢?春天代表希望,而作者却不知道自己的归期,更加让人感决到这种游走他乡的孤寂!诗人以乐景写哀情,反衬出自己浓厚的思乡之情。
二,借事抒情手法
诗人把自己的情感寓于叙事之中,如李白《早发白帝城》: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诗意在描摹自白帝至江陵一段长江,水急流速,舟行若飞之景况。首句写白帝城之高;二句写江陵路遥,舟行迅速;三句以山影猿声烘托行舟飞进;四句写行舟轻如无物,点明水势如泻。全诗锋棱挺拔,一泻直下,快船快意,令人神远。
难怪乎明人杨慎赞曰:“惊风雨而泣鬼神矣!”在叙事中,表达作者急于回家与家人团聚的迫切心情。
三,借典抒情手法
中国古代诗歌中常援引史实,使用典故。这既可使诗歌语言精炼,又可增加内容的丰富性,增加表达的生动性和含蓄性,可收到言简意丰、耐人寻味的效果,增添作品的文化意蕴。
首先.用事抒情。即借用历史故事来表达作者的思想感情,包括对现实生活中某些问题的立场和个人愿望等,属于借古抒怀或借古讽今。辛弃疾在《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词中成功地运用了五个典故“孙权”“刘裕”“刘义隆”“佛狸”“廉颇”等,诗人借助这些历史事实,含蓄自然地表达了自己的思想感情。
其次.引用或化用前人诗句。这样用典,目的是加深诗词中的意境,促使人联想而寻意于言外。姜夔《扬州慢·淮左名都》中:“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中的“春风十里”,引用杜牧的诗句,来表现往日扬州的繁华景象。
四,借古讽今手法
点破而不说尽,有论而无断,并非由于内容贫弱而故弄玄虚,而是由于含蕴丰富,片言不足以尽意。如李商隐《贾生》:
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这是一首托古讽时诗,诗中选取汉文帝宣室召见贾谊,夜半倾谈的情节,写文帝昏庸不能识贤,任贤,荒于政事。该诗寓慨于讽,讽刺效果颇好。
五,托物言志手法
诗人借自然界中的某种事物的特征,来表达某种志向或情感,诗中的物象,带有了人格化的意象。如郑思肖《寒菊》:
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无穷。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托菊来表达诗人宁死不屈,坚守民族大义的高尚气节。
六,虚实相生手法
诗词中, 虚与实是相对的,有者为实,无者为虚;有根据为实,假托它物为虚;客观为实,主观为虚;具体为实,隐者为虚;有行为实,徒言为虚;当前为实,未来是虚;已知为实,未知为虚等等。
“虚”,是指直觉中看不见摸不着,却又能从字里行间体味出那种虚象和空灵的境界。具体说来,诗词中的“虚”包括以下三类
首先.神仙鬼怪世界和梦境。诗人往往借助这类虚无的境界来反衬现实,这就叫以虚象显实境。例如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中的仙境就是一个虚象:“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其主旨:蔑视权贵、对现实不满、不屈于世俗的叛逆,他渴望济苍生、安社稷、辅佐明君治理天下。
其次.已逝之境。这类虚景是作者曾经经历过或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景象,但是却不在眼前。例如李煜《虞美人》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一句,句中“故国”的“雕栏玉砌”确实存在,但此时并不在眼前,也是虚象。作者将“雕栏玉砌”与“朱颜”对照着写,颇有故国凄凉,物是人非之感。再如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中云:“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再现了火烧赤壁这一历史事实。显然不是发生在眼前,故也是虚景。
再次.设想的未来之境。这类虚境是还没有发生的,它表现的感情将一直延伸到未来而不断绝。故写愁,将倍增其愁;写乐将倍增其乐。例如柳永《雨霖铃》中云:“今霄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这是设想的别后的景物:一舟离岸,词人酒醒梦回,只见习习晓风吹拂萧萧疏柳,一弯残月高挂柳梢。《西厢记·长亭送别》中崔莺莺送别张生唱词很多是设想的未来之境。
写出好诗,了解了诗中的“虚”,还须了解诗中的“实”。在中国画中,实是指图画中笔画细致丰富的地方。而在诗中,“实”是指客观世界中存在的实象、实事、实境。例如《梦游天姥吟留别》中的黑暗现实;《虞美人》中的“春花秋月何时了”;《念奴娇·赤壁怀古》中上阙的“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写赤壁险峻的形势;《雨霖铃》中上阙所写的两人分别的情形,如“寒蝉凄切,对长亭晚”“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等。
七,侧面烘托手法
烘托就是“烘云托月”,指不直接描写主体,而是借描绘别的事物以突出主要对象。侧面烘托,即间接描写,即通过对周围人物或环境的描写来表现主要对象。例如《陌上桑》:
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
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
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
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
写罗敷之美,完全采用了侧面烘托的手法,主要用了路人的反应来表现罗敷的美丽,但文中也不乏对罗敷外貌的描写,比如他的穿戴这是细节描写。在写她的夫婿时则是运用了夸张的手法,直接将自己夫婿的富贵官职,较高相貌,较好官运,然后将这些与使君形象作对比就将使君比下去了。
再如白居易《琵琶行》中:“东船西舫悄无言,惟见江心秋月白”句,用环境描写烘托琵琶声的美妙动听、引人入胜和人物凄凉、孤独、悲伤的心情。
“烘托”与“衬托”不同,“烘托”是通过别的事物把想要表达的事物写出来;所以,用一事物暗示出另一事物就叫烘托。这与“衬托”不同,因为“衬托”是两种事物都写。
“衬托”和“对比”的区别在于:对比是相反或相似的两种事物互相比照,以共同表现某种思想或意境,对比双方不分主次;而衬托是以次要事物为陪衬突出一个主要事物,一方是工具,一方是目的,两者主次分明。
八,妙用修辞手法
首先.巧用比喻,生动形象。比喻能化平淡为生动,化深奥为浅显,化抽象为具体,化冗长为简洁,例如诗人朱庆馀的诗句: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作者朱庆馀曾得到张籍的赏识,而张籍又乐于荐拔后辈,因而朱庆馀作这首诗献给他,借以征求意见。全诗以“入时无”三字为灵魂,运用比喻、双关等修辞来表情达意,令人惊叹。新娘打扮得入不入时,能否讨得公婆欢心,最好先问问新郎,如此精心设问,寓意明朗。张籍在《酬朱庆馀》诗中答道:“越女新妆出镜心,自知明艳更沉吟。齐纨未足时人贵,一曲菱歌敌万金。”把朱庆馀比作越州镜湖的采菱女,不仅长得艳丽动人,而且有绝妙的歌喉,这是身着贵重丝绸的其他越女所不能比的。文人相重,酬答俱妙,千古佳话,流誉诗坛。
其次.善用拟人,妙用双关。拟人句具有思想的跳跃性,既可以增强语言的绚丽色彩,鲜明地表达作者的喜怒爱憎情感,也可以激发读者的想像,对描写的事物产生鲜明深刻的印象,感受着作者的强烈情感。以景寄情,描写思妇心绪的,如李白《春思》: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
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
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
这是一首较为著名的描写男女情长的诗,是以秦地妇人内心独白的方式写的。诗歌语义双关,表面写自然之春天,实喻男女之间的思念之情;诗句借“丝”与“思”、“枝”与“知”谐音,表达对爱人的思念情怀。
再如刘禹锡的《竹枝词》:“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诗歌运用谐音双关含蓄地表达了女子希望而又疑虑、欢喜而又担忧的微妙心理。
再次.妙用排比,气势如虹。排比形式多种多样,它将有魅力的句子集中,节奏分明,便于叙事,长于抒情,无疑会使你的作文大为增色,是创造文章语言亮点的一种重要手段。如《汉乐府·江南》:
江南可采莲, 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 鱼戏莲叶北。
这首歌辞只有七句,明白如话,而后四句又基本上是第三句的重复,它的妙处究主要在于运用民歌中常用的比兴、双关手法,把男女之间调情求爱的欢乐之情写得极其委婉、含蓄,耐人寻味,而无轻佻、庸俗之弊。
九,曲笔抒情的写法
从对面着笔,这是古代诗词常用的一种表达技巧。即诗人不直抒自己内心的情感,而是从对面着笔,展开想象,是推进一层的写法,这样更加显得情深意厚,并给人以无限的回味和遐想。比如白居易的《邯郸冬至夜思家》:
邯郸驿里逢冬至,抱膝灯前影伴身。
想得家中夜深坐,还应说着远行人。
前两句,诗人极力渲染了一种孤独寂寞的氛围,为下文正面描写“思家”,做了情感上的铺垫,更令读者体会到“家”的亲切、温暖。三、四两句写想家,其异于常人之处在于作者不是直接写自己如何想念家人,而是换一种角度,把自己的思念转化成对方的思念,即写家里人如何想念自己,以此表达浓郁的思念家人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