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唐人街上的女人们》
雨中暂得平静
海外华人的情感万象
▌顾艳 著
每次母女吵架，总是母亲认输才和好。母亲把米娅劝回家，已经是深夜了。母女俩各自回自己的房间睡觉。米娅钻进被窝，一会儿就呼呼地睡着了。母亲躺下后，隐隐约约听到从她体内传出来的“剁！剁！剁”的声音，那是她死去的丈夫米道梁在案板上剁肉的声音。米道梁活着时，唯一的嗜好就是在案板上剁猪肉。母亲每次与女儿吵架，这死鬼丈夫的“剁剁”声，就会跑出来纠缠她，仿佛要把她的心也剁碎似的。母亲心里有些发慌，陷入乱麻一团的烦恼中，一夜没睡着，第二天一早起来，眼圈都黑了。
米娅很后悔与母亲吵架，虽然她嘴上不肯认错，但却变得勤快了，一大早起来煎荷包蛋。而母亲呢，左手绷着绷带去家附近的农贸市场买菜了。这个农贸市场每周只开一天，都是郊区农民来摆的摊位，卖自家种的蔬菜、水果、蓝莓酱、草莓酱等。母亲知道米娅喜欢吃蓝莓酱，特地拿着大袋子多买了几罐回去，顺便也买了四季豆、西红柿等。正准备回家时，她看到了一个摊位有卖杀白的鸭子，就过去买了一只鸭子，心里想着冰箱里还有一块火腿，回去炖个火腿老鸭煲吧！
快到家时，下起雨来，路上步行的人都在躲雨，却有一个人站在雨里。母亲定睛一看，那人正是隔壁老李。老李在公寓楼前的空地上打太极拳，全身都淋湿了，但他神情专注，母亲也懒得理他。
母亲上楼后，一进门就把手上的东西放到水池里，然后用毛巾擦擦头发，又给自己泡了一杯热茶。她一边喝茶，一边向窗外望去，看见老李还在雨里打太极拳，心想，他一定是有什么怨气，要在雨中宣泄吧。
米娅从洗手间里出来，朝对面大卫家的窗户张望着。他家的窗户总是关得紧紧的，窗框上还积满了灰尘，仿佛多年没人住的屋子似的。米娅转过身，看见母亲左手吊着绷带在厨房里忙，就想过去帮忙，可是还没等她进厨房，就听见母亲说：“做功课去吧，这里的事你帮不上忙。”母亲总是这样既不让她干家务，又唠叨她不干，或者说她干不好。
从米娅懂事起，总看见父母在昏暗的灯光下忙。父亲去世后，母亲就更忙了。家里两室一厅的房子，厨房面积不大，微波炉上的排风扇不通户外，油锅一起，吹来吹去的油烟都在家里飘。因此，厨房的墙上积着一层厚厚的黑黄色油污，节能灯上也附着油乎乎的灰尘，只有厨房的窗台是干净的，上面摆着几盆植物。
父亲在世时，他们在爱华公寓住的还只是一个studio,就是一个大统间。她晚上睡长沙发，白天把铺盖卷起来，放到父母的大床上。父亲去世前那年，他们才从爱华公寓三楼的大统间换到二楼的两室一厅。住房条件改善了，父亲却一病不起，没多久便去世了。 （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