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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海固作家作品专号《朔方》2025年第5-6期|郭文斌:文学的力量
中国作家网
2025-06-16 10:58:58

自1993年调到固原地区文联任《六盘山》杂志编辑后,我每年都在学习《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每年都在思考,文艺如何落实“二为”方向,文艺到底如何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当年,我总是给大家推荐《平凡的世界》,感觉它可以激励父老乡亲告别贫困,走向小康。2001年,调到银川市文联任《黄河文学》编辑后,我感觉人们越来越不缺吃,不缺穿,越来越富裕,但是,心理层面的“急难愁盼”越来越多。推荐大家阅读《平凡的世界》,已经不能完全解决问题。这时,文艺何为?推荐大家读西方心理学,同样收效不大。一天,我突然想到,我们的祖先,五千多年来,是如何解决这些问题的?就开始向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找答案。先是读《论语》,有豁然开朗之感。2006年,开始讲《论语》,反馈很不错。2010年,讲稿《寻找安详》被中山图书馆的吕梅馆长推荐给中华书局的编辑祝安顺诉诸出版,推荐理由是,中山大讲堂办了好多年,请了一百多位专家讲课,就我的那堂课,解决了她的心理问题。祝安顺收到书稿后,第三天就回信,决定出版。书出版后,读者的欢迎程度,出乎我们的意料,不到半个月就断货,一印再印,甚至出现了需要批量书的读者催印的情况。不少身陷心理困境的读者,借此走了出来。口耳相传,不少人来找我,一时有些无法招架。渐渐地,我就有了办读书会的想法。

2012年,我发起设立了全公益“寻找安详小课堂”,就如何降低抑郁率、离婚率、犯罪率,开展文学的功能性实验,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十三年来,参与线上线下学习的学员,上百万人次,被复制到全国三十个省区市,被教育部等部门表彰,被新华社、《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文艺报》《文学报》《中华读书报》、中国教育网、《宁夏日报》、宁夏电视台、《华兴时报》等媒体多次报道。

随着影响力的扩大,越来越多的媒体就“小课堂”是如何以文化人、服务民生的问题来采访。在一次次回答记者的提问中,有一条内在逻辑线逐渐清晰起来。这里,我仅就如何帮助被抑郁折磨的青少年走出困境的话题,和读者诸君分享。

习近平总书记讲,如果没有中华五千年的文明,哪里有什么中国特色?如果不是中国特色,哪里有我们今天这么成功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同样,要想解决中国的青少年心理问题,就得用我们自己的文化配方,就像人生病后需要输血,一定要配对血型一样。

通过一桩桩案例,我发现,青少年抑郁率之所以不断上升,有十分复杂的社会原因,但教育走向片面化是一个重要方面。

古典教育强调教育的整体性和系统性,至少包括生存教育、心性教育、道德教育、劳动教育、审美教育,最后才是知识教育。但是一段时间,知识教育一家独大,其他五个板块被严重忽略,教育走向“六分之一化”。好多家长只盯着知识教育,给孩子带来极大的精神压力。只要学习成绩上不去,家长和孩子就会被一种巨大的挫败感打垮,从而变得失落、焦虑,甚至出现极端情况。

而要纠正这一缺失,就要让家长把目标式幸福观调整到过程式幸福观。当家长把目标式幸福观调整为过程式幸福观,因目标带来的焦虑就会渐渐消失,家长的焦虑消失了,孩子的压力就会大大减小。

而要让家长把目标式幸福观调整为过程式幸福观,就要让他们认识到真正的幸福事实上只存在于过程中;而要让家长确认这一认知,必须亲身体验。用《醒来》一书中的话说,学生在学习的过程就要幸福,而不是等考上大学。具体来讲,听课的时候就要幸福,写作业的时候就要幸福。再具体来讲,在写“人”字的一撇的时候就要幸福,写一捺的时候就要幸福,如果在写一撇一捺的时候没有体会到幸福,等把“人”字写完才幸福,就已然和幸福错过,更别说等考上大学了。

而要让家长真切体验这种过程式幸福,“寻找安详小课堂”用的方法是帮助他们找到“现场感”。简单地说,就是用各种路径帮助家长回到每一个当下,回到“这一刻”,同时保持觉知。

渐渐地,大家意识到,在“这一刻”之外找幸福,是永远找不到的。渐渐地,大家意识到,找到“现场感”是生命教育的核心。回望中华经典,几乎无一例外都让我们活在现场,活在当下,活在“这一刻”,活在过程之美中。一个人如果总是活在过程中,活在“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中,就不会过度考虑结果,生命状态就积极向上,充满喜悦,焦虑和抑郁也就无从靠近。

在“小课堂”,人们看到的事实是,当一个孩子找到现场感,在现场感中学习时,他的学习成绩便惊人地提高了,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在“小课堂”,人们同样吃惊地看到,一家企业,在全面引进“小课堂”的课程后,一年时间,业绩从全国第三十六名提升到第六名,其中有许多原因,但现场感起的作用,是肯定的。

为了让家长和孩子们体验“现场感”,“小课堂”制定了六项班规。禁烟、止语、早睡早起、封存手机、低碳饮食、粗茶淡饭。目的都是为了让心高质量地回到现场,让学员在最朴素的生活现场感受平时常常错过的幸福。吃“现场饭”,在明明白白地咀嚼中体会现场感,以及现场感带来的幸福;走“现场步”,在明明白白地提、移、落、触中体会现场感,以及现场感带来的幸福;除“现场尘”,在明明白白地一擦一拭中体会现场感,以及现场感带来的幸福;读“现场书”,在读得清清楚楚听得清清楚楚中体会现场感,以及现场感带来的幸福。

无论是行、住、坐、卧,吃、穿、诵、读,都要“知道”自己“在场”,都要时时刻刻、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当这个“知道力”渐渐强大,当焦虑的念头一旦萌生,就会被马上发现,然后让心离开这一念头,重新回到现场,而一旦回到现场,焦虑就消失了。

时间久了,同学就会清晰地剥离出两个“我”,一个是起心动念的“我”。一个是能够发现这个起心动念的“我”,找到这个“发现者”,并保持在生活中,就是“现场感”。

就是说,只要养成时时刻刻回到现场的习惯,焦虑就无空可钻。当一个人总是明明白白地活在“这一刻”,就不会追忆过去,幻想未来,他就只是纯粹地活在“现场流”里,而这种“现场流”,就是“幸福流”。换句话说,幸福就是知道自己“在”,幸福就是生命本身。

在改变认知和有了亲身体验之后,还需要足够的强度和长度让他保持,就像刚打出来的泉水,很快就会被泥沙淤堵。通过十三年的实践,“小课堂”的志愿者发现,能够解决问题的底线时间长度是三天半,而强度的维持,“小课堂”用的是共振原理。

三天半的时间,大家同听一堂课,频率渐渐趋同,形成生命的共振场,正如节拍器的共振实验。

每次开课前,我们都会让大家看这样一个实验:把同一白色平台上的钟摆随意拨乱摆动,到达一定的临界点之后,钟摆的步调变得完全一致。实验说明,在一个区间内,通过音波可以达成共振。根据量子力学的原理,万物都是振动,想法也是一种振动,因此也会产生共振,相互影响。当一群人同时发出良善的想法,将会令很多人产生共振。

共振分高频共振和低频共振,“小课堂”当然选择的是高频共振。三天半的时间,通过倾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课程,开展连根养根、诵读经典、看家人长处、找自己短处、写一封家书、重新规划人生、走“现场步”等活动,打开学员心门,让其释放冷漠、抱怨、仇恨、痛苦等消极情绪,代之以原谅、包容、安详、喜悦,一改平时说长道短、论是说非、意绪纷飞的状态,从而完成旧记忆清理、潜意识改造,使意识亮度提升,从而走进安详,回归喜悦。

钟摆实验证明,在这个宇宙空间,个体的情绪会影响到整体。在十三年的青少年心理健康服务中,“小课堂”的志愿者发现,如果单就孩子进行干预,效果并不理想。一个孩子抑郁了,有多种原因,但父母关系紧张,或者有比较强烈的占有欲、控制欲、表现欲是主要原因,当父母进行旧记忆的深度清理,改变惯性思维和言行之后,不少孩子很快就会改变。孩子既是生命个体,又是家庭共体,一出生,他就生活在家庭共振场中。因此,每当接到求助请求,志愿者总是建议家长先参加学习,因为家长是孩子的底片,底片换了,电影就换了。天长日久,志愿者甚至发现,家长在学习,孩子在改变。这时,大家才理解老子为什么讲“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

“小课堂”的志愿者曾经做过一个“草莓实验”。将草莓分成四组,依次放入贴有“我爱你”、“我错了”、“我恨你”和不贴标签的瓶子里进行心理暗示。十八天后,同样的草莓奇迹般地呈现不同的生命状态。让人吃惊的是,最先发霉变质的居然不是贴有“我恨你”标签的瓶子里的草莓,而是什么信号都不给的。贴有“我爱你”标签的瓶子里的草莓十八天后还保持着一定的新鲜度,漠然置之的早已发霉变质。可见,在生活中,冷漠比仇恨还要伤人。孩子最恐惧的不是家长和老师的批评,而是漠视和冷落。夫妻冷战,让家庭充斥冷漠的磁场,对孩子造成的伤害更大。家庭如果充满爱与温暖、欢声与笑语,孩子的身心自然就会是健康的。

基于这样的认知,“小课堂”的志愿者既是辅导员,又是“爱心妈妈”,拥抱多于说教,表扬多于批评,时时处处让学员感受父爱母爱一般的温暖。三天半的课程,可以说是用爱暖化问题青少年心理坚冰的过程。不少孩子,刚进课堂时,是拒绝辅导员的拥抱的,但是等到结业时,他会主动把小身子投向辅导员的怀抱。

在《醒来》一书中,我借用霍金斯能量级理论指出,生命能量级是由情绪决定的。情绪和生命状态密不可分。霍金斯把生命能量级用一到一千级标识,他认为一个人的生命能级低于二百级,这个人就要生病了。“恐惧”对应一百级,“愤怒”对应一百五十级,爱和喜乐对应五百级。这一心理学实验结论证明了老子讲的“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和《黄帝内经》讲的“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正气存内,邪不可干”是生命真理。

而“精神内守”的状态就是现场感。在现场,既是方法论,又是幸福观,又是价值观,又是生命观。当一个人活在现场,活在生命的“这一刻”,生命能级至少在六百级。

当然,这一切都是以学员对课堂百分之百的信任为前提的。这也就是十三年来,“小课堂”为什么不收一分钱学费,管吃管住,临行还要赠送延伸性学习书籍的原因,因为一旦让学员感受到哪怕一点点商业的味道,暖化的力量就会减弱,感动的力量就会下降。而感动,是最好的改造力。

“小课堂”的主体教程除了红色电影、《记住乡愁》、系列家风课等视频,还配有《中国之中》《寻找安详》《醒来》《农历》等书,在这些书中,笔者阐述了“小课堂”教程设计的基本原理和帮助抑郁青少年走出生命低谷的探索经验。而2024年2月出版的《中国之美》,则从人类学的角度探讨了如何才能化解冲突。笔者指出,要想人类没有冲突,就得群体和群体之间没有冲突;要想群体和群体之间没有冲突,就得个体和个体之间没有冲突;要想个体和个体之间没有冲突,就得个体内心没有冲突。

由此,把个体寻找安详、回归喜悦的意义上升到为民族复兴、他人幸福培养生力军的高度,就让志愿者的奉献,更加具有崇高性。

可喜的是,全国教育大会之后,“立德树人”成为教育的根本任务。相信,随着全社会的努力,青少年抑郁率会大大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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