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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都会博物馆“寻往埃及”:谁书写了过去,谁改写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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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20 09:16:48

谁书写了过去,谁又改写了过去?

澎湃艺术获悉,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近日推出的特展“寻往埃及:非裔艺术家和古埃及(1876-现在)”是一个不寻常的展览,凸显了美国文化中一种隐藏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倾向:黑人艺术家、音乐家和知识分子对古埃及文化、神话和精神的依恋。

这一特展讲述了现当代艺术家与古埃及的关系。这一特展呈现了近200件跨媒材作品,包括视觉艺术、雕塑、文学、音乐、行为艺术等,追溯过去150年来的非裔艺术家和其他文化行为主体的创作与古埃及的对话。

埃及(Egypt),希腊人称之为“Aigyptos”,但非洲东北角的这一古代文明更喜欢另一个词——“Kemet”,这一名字出现于中王国鼎盛时期,意思是 "黑色的土地",指的是尼罗河沿岸营养丰富的土壤。每年洪水过后,黑土地滋养着一个帝国。

这片土地在其他方面也很富饶:富饶的梦境,富饶的幻想。后来,人们又从其他方面将古埃及理解为一片黑色的土地。美国废奴运动领袖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Frederick Douglass)在1887年去开罗旅行时给儿子写道:“你知道,我长期以来一直对种族科学感兴趣,尤其渴望了解埃及人的肤色和特征。美国写作者的一种时尚是否认埃及人是黑人,声称他们与自己是同一种族。”道格拉斯出身奴隶家庭,他认为古埃及是不言而喻的非洲文明。因此,埃及金字塔和羊皮纸是美国黑人的遗产。他在给儿子的信中说,如果不这样说,就等于放弃了 “古代伟大的道义支持,并将其归于白人”。

“寻往埃及”展览现场,呈现一代代黑人艺术家从埃及历史中汲取灵感

这一展览的展品跨越一个半世纪,展出近 200件不同媒介的作品,探讨了现代埃及学的殖民根源、哈莱姆文艺复兴时期的法老主题、黑人运动中的埃及图腾,以及从卡拉·沃克(Kara Walker)到理查德·普赖尔(Richard Pryor)等人的作品中的狮身人面像及金字塔元素。

(左)达米恩·戴维斯(Damien Davis),《古代静物》2015 年;(右)卡拉·沃克(Kara Walker)以狮身人面像为模型创作的作品

展览由大都会博物馆现当代部策展人阿基利·托马西诺(Akili Tommasino)组织,是大都会博物馆近期举办的最大规模的当代艺术展之一。在这里,50多位艺术家中也包括了众多行为艺术家,他们将在整个展览期间出现在一个名为“行为金字塔”的展厅中进行表演。除了艺术品之外,展览里还有黑皮肤法老的安海斯·布希(Anheuser-Busch)广告、穿着新图坦卡门服装飞往外太空的桑·拉(Sun Ra)的影像剪辑,穆罕默德·阿里(Muhammad Ali)和迈克·泰森(Mike Tyson)在吉萨的照片,以及邀请美国黑人参加“认识你自己”的埃及套餐假期宣传片。展览兼收并蓄,设计精美,有些地方出人意料地幽默。

左起:劳伦·哈尔西(Lauren Halsey)《无题》,2024 年;亨利·泰勒(Henry Taylor)《米歇尔》,2023 年;卡伦·戴维斯(Karon Davis)《淹没尼罗河的人》

这一展览的核心是提出了一个棘手的问题:古典传统的可塑性有多大,你有多大自由来玩弄历史?对于奴隶制后裔来说,一代代人对道格拉斯所说的“古代伟大”的眷恋,与“英美是文明,其他都是野蛮”的虚构形成了鲜明对比。但是,将现代欲望投射到古典艺术上,从来都是一件有风险的事情。

“寻往埃及”特展将高雅艺术与流行文化、珍贵绘画及埃及狂热者的小玩意融为一体,呈现一场文化史展览,而非考古学研究。展览没有呈现大都会博物馆的埃及藏品,其重点不是公元前 2000 年的物品,而是它们在四千年后给人带来的灵感。

展览的出发点充满了问题:帝国主义、种族科学以及尼采所说的“历史的使用和滥用”。19世纪的考古学家焦虑地将埃及与邻国努比亚和其他“黑非洲”帝国分割开来。英国、法国和德国学者搬出《圣经》经文和假的祖谱,编造出纯粹的白人文明起源。音乐家兼艺术家特里·阿德金斯(Terry Adkins)在罗马拍摄了一个梦幻般的视频装置,展示了埃及方尖碑被欧洲古代文明吸收的过程,奠定了此次展览的历史流离和重新发现的意义。

(左侧)切斯特·希金斯(Chester Higgins)《埃及纳赛尔湖,非裔美国朝圣者为纪念远古神灵而起舞》;(右侧)展示的是受埃及神话启发的现代服饰,包括头巾、手套等。

20世纪末,泛非主义者和修正主义历史学家开始质疑古地中海的民族同一性,并探究埃及人对他们希腊和罗马的影响。展览的第一个展柜中陈列着马丁·贝纳尔(Martin Bernal)的《黑色雅典娜:古典文明的亚非之根》(1987 年),这是一本重磅炸弹式的著作,认为19世纪的学者们粉饰了希腊文明在埃及和腓尼基的起源。现在,《黑色雅典娜》被广泛认为是伪历史,但它还是在古典学家、考古学家和非洲中心史学家之间引发了多年的争论。它是20世纪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文化战争中的一个重要插曲,在报刊版面上被无休止地讨论。

展览并没有从考古学的角度推进这一论点。与其他许多古代文明一样,埃及是一个多民族社会,在连续不断的移民滋养下,由各种肤色的人组成。展览探讨的是“作为创作催化剂的埃及历史”,一代又一代的艺术家从埃及历史中获得灵感。

雕塑家梅塔·沃克斯·沃里克·富勒(Meta Vaux Warrick Fuller)创作的《埃塞俄比亚觉醒》(约1914-21年)

在哈莱姆文艺复兴时期,雕塑家梅塔·沃克斯·沃里克·富勒(Meta Vaux Warrick Fuller)将“埃塞俄比亚”(当时是整个非洲的代名词)描绘成一位埃及公主,解除了木乃伊的束缚,重新焕发光彩。劳拉·惠勒·沃林(Laura Wheeler Waring)的竖琴手和驯兽师剪影充满了爵士时代的埃及情结,曾出现在杂志《危机》的封面上。该杂志的标志是狮身人面像;封底可能是“尼罗河女王” 美容产品广告。

受埃及艳后生活启发创作的两件作品: (左):芭芭拉·蔡斯·里布(Barbara Chase-Riboud)《埃及艳后之椅》(1994年);(右):玛德琳·亨特-埃利希(Madeleine Hunt-Ehrlich)《Cleopatra at the Mall》,是一部关于重新发现埃德莫尼亚·刘易斯(Edmonia Lewis)雕塑《埃及艳后之死》的新电影。

古埃及的文明为非裔美国人提供了一种古典的崇高感,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皇室和权力的形象在展览中反复出现。芭芭拉·蔡斯·里布(Barbara Chase-Riboud)的雕塑作品《埃及艳后之椅》(Cleopatra's Chair,1994 年)以橡木制成的大座椅为造型,由数百块铸铜牌匾掩盖。西蒙娜·利(Simone Leigh)在一件大型青铜作品中描绘了女作家莎里法·罗兹·皮茨(Sharifa Rhodes-Pitts)的形象,她的左脚微微向前,就像埃及雕像一样。亨利·泰勒(Henry Taylor)将米歇尔·奥巴马描绘成一位长着黑色翅膀的埃及女神。在这里,几乎任何人都可以成为法老、神灵或至少是祭司。

劳伦·哈尔西(Lauren Halsey),《FreedomEx》,2022年

对于那些不太喜欢打扮的人来说,美国黑人的抽象作品更震撼力。这些艺术家对古埃及的崇拜变成了纯粹的形式。在威廉·威廉姆斯(William T. Williams)的画作《尼罗河》(1973年)中,颤抖的灰色笔触让人联想到动荡的水域;在朱莉·梅赫雷图(Julie Mehretu)的12幅抽象水彩画则令人联想到古埃及和现代广场。此外,还有萨姆·吉利安姆(Sam Gilliam)的晚期作品——重达3000磅的木制和铝制《金字塔》(2020年)。

从中向左,特里·阿德金斯(Terry Adkins)《罗马的方尖碑》标志着从古埃及带来的巨大纪念碑。

左起:拉希德·约翰逊(Rashid Johnson)的巨型墙体《金字塔》(2009年);萨姆·吉利安姆(Sam Gilliam)的木制和铝制《金字塔》(2020年);特里·阿德金斯(Terry Adkins)的 《氧化蓝 1》(2013年),后墙;埃里克·马克(Eric Mack)的《肉食蛆也是无稽之谈》(2022年)

从莱昂婷 · 普莱斯(Leontyne Price)到妮姬·米娜(Nicki Minaj),在唱片封面的走廊里,每个人都穿着中世纪的服装。观众可以看到爱丽丝·科尔特兰(Alice Coltrane)弹奏竖琴的视频,以及迈克尔·杰克逊(Michael Jackson)在以埃及为主题、明星云集的《记住时间》(Remember the Time)视频中舞动身姿。这里还有一个小型画廊,展出当代埃及艺术家的作品。但在此,这一呈现更像是一个尽职尽责的附录。

展览“寻往埃及”的播放列表,呈现埃及主题的专辑封面

“寻往埃及”展览现场呈现的与埃及相关的摄影

科尔特兰因接触印度音乐和灵性而闻名,她在一段视频中说,“竖琴让我想起埃及,古埃及。它让我似乎想起了我在那里的过去或历史”。我们能把注意力集中在“似乎”这个关联动词上吗?桑·拉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埃及神的名字,并在1974年拍摄的电影《太空就是目的地》(Space Is the Place)中,将过去、现在和未来揉进了一个自创的解放神话中。

弗雷德·威尔逊(Fred Wilson)于1993年创作的《灰区(棕色版)》,由埃及王后奈费尔提蒂的五个头像组成

但是,无论是尼罗河(埃及)还是台伯河(意大利),在20世纪编造古典起源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现代艺术中充斥着对想象中的古典的幻想、谩骂或抹杀。希腊古典舞启发了玛莎·葛兰姆(Martha Graham),也启发了莱妮·里芬斯塔尔(Leni Riefenstahl)。如果说“寻往埃及”展中的艺术家们是为了自由而工作,那么我们也不能忽视:对埃及的幻想,就像对希腊和罗马的幻想一样,也为阴谋论、庸医和守旧观念的传播者服务。展览的主旨是,一种古典主义是关于解放,另一种是关于压迫。但是,这些古典主义的推测究竟打破了哪些范畴,又完整地保留了哪些范畴?

亨利·奥萨瓦·坦纳(Henry Ossawa Tanner)《逃往埃及》(Flight Into Egypt),1923年

正如社会学家保罗·吉尔罗伊(Paul Gilroy)在其1993 年的著作《大西洋黑人》(The Black Atlantic)中所写的那样,几个世纪以来,还有一个埃及故事深深地影响着黑人文化。那是一个关于犹太人逃离尼罗河谷,走出埃及的故事。黑人艺术家和词曲作者将自己的历史融入到对平等和正义的普遍追求中,将一个散居地与另一个散居地联系起来。关于身份认知不仅来自根源,也来自运动和融合。展览中,也有不少艺术家正是将过去视为一种灵感,视为一种迷失的梦想。他们重新发现过去的国王与王后,也是为了让我们所有人都能成为真正的公民。

展览将展至2025年2月17日。

(本文编译自《纽约时报》,作者杰森·法拉戈(Jason Farago)系《泰晤士报》特约评论员)

来源: 澎湃
编辑: 顾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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