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唐人街上的女人们》 一盏突然亮起的灯 海外华人的情感万象 
  　　▌顾艳 著  　

　从那天傍晚后，大卫好像是米娅心里一盏突然亮起的灯。米娅每天都盼望见到他，盼望周末快快到来。她曾经梦想过自己与热恋的男人，该是牵着手走在有法国梧桐树的街头，对她来说，那是一件多么甜蜜而浪漫的事。那时她梦想的男人是一个高鼻子、蓝眼睛的白人，而且起码比她大十多岁，懂得呵护她、疼爱她，这样的奇迹仿佛就要出现了。 　　进乔治城医学院后，男女同学恋爱的不少，但在心灵深处，她看不起同龄男生的骄傲和自以为是，她仿佛生来就期待与有阅历的成熟男人相恋，尤其是外科医生。他们有着勇敢中的细微、沧桑中的宁静、刚烈中的温柔，所谓侠骨柔肠吧！ 　　那些天，米娅沉浸在含混不清的幻想中，那种幻想闪烁着光辉，让她的内心拥有激情和期盼。某日，米娅从系主任办公室出来，沿着长长的楼道，望向一扇扇洞开的办公室门，最终在楼道的尽头看到了大卫。大卫侧身坐在办公桌前，右手托腮望着窗外，仿佛在思索什么，又仿佛在期盼着什么。米娅轻轻经过门口时，映入她眼帘的是他托腮的手背和五指。他的手背和五指毛孔很粗，有长长的汗毛，但看上去倒还灵动敏感；而他有点儿自来卷的黑发中，星星点点地掺入了一些白发。也许是遗传，也许是操劳和哀伤所致吧，看着那些许白发，米娅的内心莫名其妙地充满对大卫的怜悯。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大卫倏地转过身来，仿佛有某种感应似的，望着她惊喜地说：“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不能来吗？”米娅问。 　　“欢迎欢迎，进来吧！” 　　大卫的写字台上堆着乱七八糟的报纸杂志，一杯咖啡已喝得底朝天。他用那双温柔而莹亮的眼睛盯着她看，让她内心为之一颤，忽然有了恋爱的感觉，而此时大卫说：“你多么像我初恋的女朋友，尤其是眼睛。” 　　米娅听大卫这样说，几乎断定大卫不喜欢他的妻子。这时隔壁办公室的老师来了，似乎有什么事儿。米娅像只受惊的小鹿那样逃离了。一会儿，大卫蓦地追到楼道口，对她轻声道：“周末下午五点半，在解剖实验室门口碰面，别忘了。”米娅高兴地点点头。 　　走出教师办公楼，上课的铃声就响了。米娅这堂是体育课，老师安排女生在练功房跳健美操。女生们身着黑色紧身裤和黑色T恤，个个儿青春洋溢。随着音乐的节奏，米娅的动作一板一眼都做得很到位。也许她心里有了大卫，健美操便跳得宛如飞翔的鸟，轻盈自如。 　　练功房的大门正对着大卫办公室的窗户，沉浸在恋爱感觉中的米娅渴望此刻的大卫正透过窗子，看她非凡美好的青春形体。然而，在练功房门口看她们跳健美操的，只是几个青涩的男生和一个做勤杂工的中年妇女。米娅想，大卫妻子的年龄也许就与这个中年妇女差不多吧？她顿时产生一种优越感，却没想过日后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中年妇女。她的美好青春岁月仿佛马上就要打开神奇的大门，那些从前的寂寞日子，也仿佛马上就要戛然而止了。（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