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叔叫王大魁,是我老家邻居。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佩服魁叔。我大学毕业以后分配到县委机关工作,还一直惦念着他。
在我十三四岁的时候,魁叔已是生产队的大劳力,我还是一个刚会帮家里干活的小孩子。
一个星期天,与魁叔约好,两家一块儿到离家十五里地的煤矿拉煤。我们从生产队借来了两头骡子,魁叔套好车,我和他弟弟各自牵着骡子,我母亲和魁叔分别驾着一辆架子车,就像部队出征一样向煤矿奔去。第一次出远门有点兴奋,顾不上看路上春天的景色,只盼着快点到煤矿,看看是什么样子。
爬上一段极陡的山坡,眼前豁然开朗,土路平坦地伸向远方。到一个村子,母亲让停下来,她牵住牲口,让我先去厕所,我回来,她再去。
母亲还没回来,我有点急了,看着魁叔他们在前方不远处慢慢走着,我驾着车,吆喝一声,骡子就拉紧绳套向前撵去。我抓紧车把跟着小跑,赶上魁叔他们以后,骡子却没停下来,跑着超了过去,而且越跑越快,我害怕极了。魁叔让他弟弟稳住他们的骡子别动,他快步冲了上去,跑了十几米就到了我车前边,只见他先拉住骡子侧面的套绳,猛逮两下,不起作用,他的两只脚快步移动着,挥拳照骡子背上砸了几下,骡子继续狂奔,他忽然往前一纵一把抓住了骡子缰绳,身子后倾,两脚狠劲跐地,被拉住鼻子的骡子稍微慢了一点。魁叔看准方向,一用力,把骡子逼到了路边的粪堆上,就像失灵的货车冲上了应急车道,骡子、车和我都停了下来。
魁叔的手上磨出了几片血痕,他喘了几口气,就卸了骡子身上的套,左手拉紧缰绳,嘴里说着“我让你跑!我让你跑!”右膝盖猛地怼向骡子的腹部,只怼了一下,就扬手吓它,那骡子头部被他拉紧,屁股像圆规一样绕着他吊了两圈便乖乖地顺从了。
我说:“魁叔,你也不害怕?”
魁叔说:“怕啥,你只要降住它,它就服了你。好歹是你也跑得够快,要是车拉翻了,或者是碰着别人了,你看我不打折它的腿。”
母亲赶上来,她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只是埋怨我不该不等她,接着驾车继续向煤矿走去。那头骡子直到回家都服气地拉着车,我也服了魁叔。
去年夏天,老家又发生了一件与魁叔有关的事,我是听一个嫂子说的。
村子边上有一条流经三县的灌区,天旱时节一渠清水酣畅地向北流着。灌区管理处的工作人员来回巡逻着,一方面对抽水的群众收费,另一方面劝人注意安全。
一天,一个十几岁的男孩随父亲在渠边地里干活,他父亲一不注意,他可下渠洗澡了,看着孩子乱扑腾有被冲走的危险,不会游泳的父亲就着急了,对着不远处的村子胡乱喊着。
魁叔从镇里买化肥回来,刚好听到喊声,他顾不上卸车,急忙跑了过去。孩子他爹说孩子不会凫水,刚才还在水面扑腾,这会儿不见人了。不远处有人拿着长竹竿从村里跑了过来。
魁叔问清孩子出事的大致地点,说下水摸摸,就径直跳下水去,他在两米多深的水中,扎猛子寻找,下去几秒钟就浮上来扑腾一阵,水流往下游急速地冲着他的身子。其实,魁叔只是在水库里学会了简单的狗刨式,根本就不是游泳,当地就叫洗澡,他更不擅长扎猛子。
看着他露出水面噗噗地吐水,有人感觉希望不大,就打110报警,看能不能叫来救援队。
魁叔被冲到跨渠小桥下边,抱着中间的柱子呼了几口粗气,就顺势沉了下去,可是半天没有上来,大家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有人赶快拿来了长竹竿,伸向魁叔沉下去的地方,感觉到魁叔已经抓住了竹竿,只是拉不动。几个人合力用劲,才把魁叔拉了上来,他的上衣已经被下边的铁丝挂下了一长溜。
有人说,吓死人了,赶紧上来吧。
魁叔说:“我感觉下面有东西,你们拉住竹竿别松,我再下去看看。”魁叔手握竹梢又沉了下去。
过了几秒钟,魁叔顺着竹竿浮了上来,手里抓着孩子。岸上的人赶紧手拉手下到渠边的水泥斜坡上,把孩子拽了上来。
有人抱住孩子的腰部,头部朝下往外倒水,然后学着做人工心肺复苏。
孩子慢慢地有了呼吸,渐渐地醒了过来,他的父亲抱着孩子,眼里浸出了泪花。这时候,派出所干警到了,接到通知的120急救车也到了,检查以后,孩子并没大碍。魁叔在边上看了一会儿,悄悄地离开了。
我听说后,给村长打电话,让他问一下申报程序给魁叔报一个“见义勇为”,只要材料报到县里,我可以去做做工作。
村长回话说,给他说了,他就一句话:“我不稀罕这,甭给我说!”
我心里更加佩服魁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