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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节时，母亲离世已有两年四个月。

这两年多来，我的生活逐渐步入了正轨，每每回望过去十年又十个月的陪护岁月，感觉像是做了一场大梦。而身处梦中的一些思想，在经历了这两年多的现实涤荡后，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比如，我开始重新定义成功。

陪护母亲的十年，恰好是我从而立到不惑的十年。本该奋斗的黄金十年，却因陪护羁绊而一事无成。十年里，我曾无数次地在内心哀怨，抑或通过文字曲折晦涩地宣泄着自己的这种压抑。尤其十年里，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朋友和同学相继飞黄腾达，内心的那种落寞，委实难以形容。

当母亲走后，我重新踏入社会，融入社交圈子，渐渐发现，自己原来的哀怨、压抑或者落寞，仿佛是一种错觉。因为那些飞黄腾达的朋友和同学，都或多或少地承受着烦恼。比如：有的物质富裕，却离了婚；有的长期疲于应酬，作息紊乱，不幸患上了顽疾甚至癌症；有的做企业很成功，但在孩子教育方面却一塌糊涂；有的确实赚到了不少钱，但同时深陷投资泥潭；有的会深夜找我喝酒，向我倾诉子欲孝而亲不待的懊悔；等等。

这些错觉促使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这些年，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我失去的，似乎只有一个，那就是黄金般的奋斗十年。至此，我才明白，我失去的只是一个奋斗机会，并不是奋斗结果。换言之，即便我拥有了这个奋斗机会，也并不意味着我一定能得到好的奋斗结果。

那我得到了什么呢？

首先，我是健康的。由于十年如一日地为父母做饭，极少在外面应酬吃喝，所以我的身材、体重、血脂、血压、血糖等各项指标都保持在一个良好的范围之内，这对一个中年男人来说，无疑是最珍贵的财富。毕竟往后的日子里，我还有一个八十五岁的老父亲需要赡养，还有一个十一岁的女儿需要培养，顶梁柱无论如何都不能倒。

其次，十年炼就了一个好家风。这主要体现在孝老爱幼上，我不仅把双亲侍奉得很好，而且把女儿教育得很好（学习成绩始终保持在第一梯队，还被评为区三好学生），我也因此获得了郑州市妇联和郑州市教育局联合授予的“郑州市优秀家长”的荣誉称号。

最后，夫妻感情始终很和谐。十年里，我们的夫妻感情经受住了考验，爱人并没有因为遭受的种种委屈和生活得艰难拮据离开我，反而是与我厮守，相濡以沫。

而正是这“最后”，恰恰引出了我第二个思想上的变化。

爱人为什么能够

做到对我不离不弃？

在十年陪护岁月里，我一直坚定不移地认为，爱人对我不离不弃的最主要原因是：她是我的读者，我是她的精神领袖。她爱我，所以愿意承受委屈，事事迁就我。

然而随着母亲离世、陪护结束，爱人忽然变得不再迁就我。最突出的表现在于：她要求和我转换一下角色，她来主内，让我出去工作。

大概是长达十年的陪护生活麻痹了我的意志，又大概是好像一个蹲了十年监狱的人在刑满释放时对即将开始的新生活充满了恐惧和迷茫一样，还大概是我觉得爱人的工作薪水不菲，突然就这么丢掉着实有些可惜。总之，我觉得即便让我出去，也需要一个缓冲期，所以我表现得有些犹豫，或者说光嘴上答应着，行动上依然磨磨蹭蹭。

但是爱人的态度很坚决，她不给我缓冲期，敦促我赶紧行动起来。为此，我们甚至爆发了自认识以来最严重的一次争执。这让我感到很吃惊，我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并没有真正了解爱人。

争执过后，我选择了妥协。我们终于实现了角色的转换。

两年多来，我的工作既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但我始终忘不掉那次争执。我很困惑：为什么在十年里，爱人愿意迁就我——哪怕我做出最自私的决定，举家回农村生活，她都没有反对。而今区区一个角色转换问题，她就对我如此地苛刻，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肯给我留？难道她对我的爱已经产生了动摇？或者我关于十年里她对我不离不弃的主要原因的判断是错误的？

2023年12月11日，郑州降了一场大雪，女儿一起床便迫不及待地冲下楼玩耍去了。我和爱人站在窗前观望女儿玩耍。这时候，我忍不住向爱人说出了自己的困惑。

岂料爱人轻描淡写地说：“我也不是圣人啊，怎么可能没有动摇过？但那时候，我是真的佩服你，因为你的眼睛里始终有光，正是这光，才让我坚持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

我知道爱人说的光是什么，那是一种坚信黑暗一定会过去、黎明一定会到来的信念，以及为了信念而做出的种种隐忍和不屈的抗争。

爱人接着说：“那么艰难的十年，你眼睛里都始终有光。然而艰难的十年过去了，你眼睛里反倒变得暗淡了，我怎么能不着急？”

困惑彻底消除了。我感到一阵释怀。

在此，我情不自禁地想给日后能够读到这本书的朋友们一些寄语：

亲爱的朋友，假如你的人生里不幸出现了一段漫长的黑暗时光，请你一定要记住两点，一是时刻保持信念，二是时刻保持学习。信念可以支撑你度过黑暗，学习可以帮助你在黑暗过后不被社会淘汰，实现东山再起。

最后，这篇随笔，我想以我女儿四年级时刊登在校报上的一篇作文作为结束：

我的家风故事

李忆溪 四（6）班

你们理解的家风是什么呢？是勤俭节约、光盘行动，是邻里互助、与人为善，还是诚实守信、恭谦礼让⋯⋯应该说，每个家庭都有各自不同的家风。就我的家庭而言，我觉得最能体现家风的是孝老爱幼。

十一年前，我奶奶不幸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为此，我的爸爸妈妈放弃了在武汉的舒适生活，回到河南来照顾奶奶。由于阿尔茨海默病是一种非常特殊的疾病，病人记忆减退的同时，还往往伴随有打人、骂人、砸东西的行为，所以爸爸妈妈不得已做了分工：本该主外的爸爸选择了主内，本该主内的妈妈选择了主外。这种分工，整整持续了十年，直到去年奶奶离世。孝老，就体现在这儿。

奶奶离世以后，爸爸妈妈就互换了角色：妈妈开始全心全意地负责我的学习和练琴，爸爸则选择了风里来雨里去地上班。妈妈每天都辅导我练琴写作业，不管再苦再累也要把我的练琴和学习推向那座最高的山；爸爸则每天早出晚归，他说只要我快乐成长、能实现自己的梦想，他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爱幼，就体现在这儿。

爸爸妈妈的孝老和爱幼深深影响着我。有人说，优秀的家风可以传承，我想我们的家风一定会代代相传，一代更比一代好。

辅导老师 沙欧

注：本文节选自《当妈妈患上阿尔茨海默病——十年陪护手记》，鲁非 著，河南文艺出版社最新出版。本文标题为小编所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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