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喻

文/刘利君

都说狗是忠臣，便在群里问谁家有小狗。孟州小马沟的日头正烫，我抱着纸箱去接那团花毛崽时，它在怀里打了个颤，像片沾着露水的叶子。

宠物店老板说牛奶会让它拉稀，疫苗要等适应期。这团毛球从此成了会咬拖鞋的闹钟——清晨扒拉鞋带，黄昏叼来袜子，连随地排泄都像在考验我的耐心。可当它把湿漉漉的鼻尖蹭上掌心，摇尾巴的弧度能扫开所有烦躁，这才懂“忠臣”二字原是温热的：它不懂人心诡谲，只把每声呼唤都当成全世界的钟响。

奇怪的是，人们夸它“忠诚”，却又骂“狗眼看人低”；恨小人时咒“狼心狗肺”，讽官吏是“看门狗”。这些词像交叉的绳结，勒得“狗”字在褒贬间晃悠。人类总爱站在万物顶端论是非，却忘了自己说出的话常比狗毛更杂乱——前一刻赞忠诚如金，下一秒便将恶意泼向同个词。

小布丁此刻正蜷在脚边，爪子搭着我的裤腿。我挠挠它的下巴，看它眯眼打呼的模样，忽然觉得这世界的复杂或许本就无需拆穿：就像它从不问“忠臣”与“畜牲”的界限，只把每个拥抱都当作值得摇尾的晴天。而我只要守着这份纯粹的温热，便够抵挡那些言不由衷的凉了。

友如潮汐

朋友似潮汐

涨落有时

忽而漫过堤岸

忽而退回海平面

暖时如壁炉

火星溅湿眼眶

冷时像檐角冰棱

把呼吸冻成霜

云在天上写漂泊的诗

人在地上画奔跑的圆

心被生活摇晃成风铃

直到暮色缠住脚步

当脊背靠上石凳的凉

心跳仍在凿响鼓点

大脑召开秘密集会

让所有细胞举手表决：

独守孤岛会被浪啃噬

而相握的掌能焐热寒冬

颂白萝卜——地下的月光

青菜萝卜各有偏爱

而我独钟你——

埋在土里的月光

根须在黑暗里织网时

就和土地签下纯白契约

翡翠冠冕戴了一整个季节

身子却始终蜷成土窝的形状

地表诱惑疯长如藤蔓

蝴蝶翅尖、蜂鸣的网

你攥紧地下的清辉

直到霜降给茎叶镀上银边

才松开掌纹里的月光

出土时仍保持裸身的虔诚

脆响剖开昼夜——

甜意在齿间炸开的瞬间

所有泥土的苦都凝成糖霜

看那横切面的星芒

多像未说出口的箴言：

清白到极致，便是献身的模样

悔棋

掌纹星图在骨缝里迷路

当X光穿透肋骨

只能看见肺叶褶皱间

未咳出的叹息在结霜

九宫格的星盘转了又转

算不出哪颗心裹着铅

睫毛学会打领带说谎

把表情腌制成带标签的标本

棋盘在屏幕上亮如薄冰

鼠标拖动悔棋的光标时

光阴正从指缝漏成沙

对手的拒绝像枚图钉

把错误钉死在楚河汉界

而人生这盘盲棋

早把退路修成断崖

当你想撤回某步落子

回头才发现——

所有脚印都已生根

长成带刺的荆棘丛

 作者简介：刘利君，半朵中文网专栏作者，擅写诗，笔法细腻，富含哲理。作品散见于网刊及各网络平台。

（编辑：周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