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柴扉集》(26)不速之客|张国领专栏(117)
河南文苑
2024-08-25 17:58:13

#顶端秋日创作季## 张国领##军旅记忆#

不速之客

有一个成语,叫“与虎谋皮”。形容让恶人去干善事儿,一个字,难。

生活中其实不光与虎谋皮难,与任何动物谋皮都难。

难就难在人的意见并不统一。比如国际上一再禁止象牙交易,可是每年还有走私和贩卖象牙的人铤而走险。于是,野生动物保护组织应运而生,各国还成立了专门打击偷猎捕杀野生动物的警察组织。

世界上围绕着野生动物形成了各种群体,像盗猎的群体、走私的群体、倒卖的群体、加工的群体、使用的群体、保护的群体、立法的群体,等等。唯独没有一个专门与野生动物征求意见或谈判的群体。是野生动物不用协商就能同意人的要求吗?答案肯定是否定的,问题是人比任何野生动物都更有野性,更加凶残,更善于自作主张。

这话说的不是别人,就是我自己。

那一年就因为一只刺猬,是把它的皮留下,还是带皮放生的事儿,我们一家人发生了激烈争论。

事情由妻子引起的,她是个勤劳的人,在小院儿土地异常紧缺的情况下,又在最西边的菜地边上种了几十棵蜀黍。就是在那片蜀黍地里,我听到了蜀黍拔节的声音,那声音短暂而急促,响声像穿着橡胶底的运动鞋在玻璃上走路,磨擦发出的那种吱吱声响。

发出这种声音是在夏天,天气正热的时候,南方天热的时候房间更热,没有空调也没有电扇的房间,有时热得整晚上无法入睡。

睡不着的时候我就到院子里走走,那一片蜀黍地往往最先映如眼睑,一是它比蔬菜个头要高,有点小风吹动,长长的叶子就不停地晃动,在晚上它就形成了晃动的黑影。我胆小,对夜间的黑影尤其敏感,所以每次晚上出来都会对这片蜀黍地多瞄几眼,生怕里面会窜出个女特务什么的,带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穿着黑色的夜行衣,头戴礼帽,手中端着盒子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向我瞄准……那时候很多电影里都有这样恐怖的镜头。

我老家在中原农村,那里的主要农作物是小麦和蜀黍,所以我小时候见的蜀黍多了,可从没听到过蜀黍拔节的声音。自从在这里听到之后,突然对蜀黍有了一种敬佩和同情。敬佩是它因的产量高,作为外来物种,它丰富的营养在我的生命成长过程中,起到了关键的作用。不光是我,它还是中国大部分老百姓的主要食物。同情它是因为我第一次听到的拔节声给了我很大震撼,我能听出来那声音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发出来的。它和外力的提拔不同,也和快乐的歌唱不同,拔节的过程充满了痛苦,好似内在的膨胀将身体的关节顶出一个缝隙,释放出内心裂变的能量。

合肥的夏天很漫长,但无论秋天是否如期而至,作为季节性极强的植物,蜀黍的生长期也就三个月左右,籽熟叶枯,使命就完成了。

这个时候蜀黍穗像穿着紧身衣的少妇,因衣着过于紧绷而春光乍泄,半截蜀黍穗会冲破蜀黍包的束缚,露出饱满光滑的金黄或洁白颗粒。这时拔节声早已停止,干枯的叶子在夜风中已不再瑟瑟作响,而是发出干脆的擦擦声。

由于形成了习惯,晚上我还会出来走走看看,有一天晚上刚准备推门而出,却听到了一阵呼啦呼啦的响声,我的第一反应是有贼。

我赶紧撤到窗口,隐蔽好身体,探身向外看去,星光之下,人的身影还是能看清的,可巡视了一遍,没发现什么人影,而声音还在继续。

仔细辨听,是来自西侧的蜀黍地。我顺手拿起手电筒和夹煤球用的铁夹子,悄悄打开房门,猫着腰向蜀黍地隐蔽前进。我的动作在不自觉中,完全按照部队战术动作中,隐蔽接敌的要求在进行。但那声音仿佛没有受任何干扰,还在有节奏地“呼啦呼啦”响动。如此紧急的关头,我没有惊动妻子,如果她知道了肯定要出来为我壮胆,万一有个危险我还要保护她,还是我一个人处置这突发事件更少一些顾忌。

这时有多种危险情势在脑海闪现,是盗贼?是狗熊?是蛇?是野猪?可当我一步步顺着那声音靠近后,响声突然停止了,这说明他已发现了我的到来。

我屏着呼吸盯着蜀黍棵之间,然后突然打开手电筒,在强烈光线的照射下,一个不速之客的身影进入我的视线,原来是一只浑身长满利刺的小刺猬,正在偷吃地里的蜀黍。强光照射后,它并没有撒腿就跑,而是身体一蜷瞬间变成了一个圆球球,一身的刺同时向外张开,准备随时给侵犯者致命的一击。

小时候听大人说过一个歇后语,叫狗咬刺猬——无处下口。此时我觉得人工抓刺猬也是无处下手的,幸好我带的有工具。

我用煤球夹一下就夹住了这不请自来的吃货。夹是夹住了,可我不知道放哪里好,如果扔到篱笆墙外面去,我这深更半夜大战刺猬精的好戏就没有了证据,这时我看到洗脸盆在院子里,就把这小家伙放进了盆子里。为了不使它跑掉,又拿来锅盖盖上,再找来两块砖头压在锅盖上,看压严切了,我才洗洗手去睡觉。

有了收获,睡觉踏实了许多,很快便进入了梦乡。那天晚上我还做了一个梦,梦中的我变成了《水游传》里的武松,说是动物园里的老虎跑到了大街上,无人敢抓,我自告奋勇,和那只老虎战斗了一夜,最后终于把疲惫不堪的老虎关进了笼子内。

早上妻子起来找脸盆洗脸,一看被我用锅盖砖头压着,不知里面镇的是何方妖怪,赶紧把睡梦中的我叫醒。于是,我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把昨晚的经历向她描述了一番,她听了之后不但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还不屑一顾地说:“听这动静我当你抓到了一只老虎呢,赶紧扔那四十五里外去,要那有啥用?”

我一听就不高兴了,我说这是我的战斗成果,等女儿睡醒了要让她看看,她可能还没见过刺猬呢,更没有听过赤手空拳活捉刺猬的战斗故事。

我把小刺猬从洗脸盆里挪到一个纸箱子里,还拽了一把菜叶子放进去,作为它做客柴扉老屋的第一顿食物。

女儿见了刺猬果然喜欢,说要把它留下来由她饲养。对这个要求我自然答应,因为它是我的战利品。为此我还专门查找资料,了解刺猬的饮食习惯。这一查不当紧,让我对养不养它产生了怀疑。因为刺猬是个杂食家,典型的吃货,不但吃菜叶子,还吃各类谷物,对毛毛虫之类的肉体动物也来者不拒。它喜欢吃荤食,如果素食多了性格就会变得暴戾。另外,它是夜行动物,白天蜷缩不动,夜间横行霸道。有几次晚上它竟然从纸箱里跑出来,在房间里乱蹿,吓得女儿害怕它会不会上到床上去。关键问题是它拉的便便特别“有味道”,而它又随处乱拉不讲任何公德。

很快,怎么处理这只小刺猬就列入到家庭的议事日程上。妻子建议扔掉,女儿问我:“刺猬是不是保护动物?”我说书上没写。她就要求我把刺猬放生,我的意见是杀了它。因为我在查资料时发现一条极有价值的线索:刺猬皮是治咳嗽的有效药材,皮晒干,带刺焙焦,擀成粉,与面揉在一起烤烧饼,再严重的咳嗽吃三天就能见效,并且可以根除。

听了我的想法和理由,妻子的态度有所动摇,女儿变得摇摆不定,她并不是同意我把刺猬杀掉,而是在放生与继续饲养之间游移不定。迟迟形不成决议的时候,我提议大家举手表决。

三个人的表决结果出来了,我以绝对的劣势处于少数。我表示坚决遵守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但我有个要求,刺猬是我抓住的,由我去放生,放生时间由我定,放生地点选在池塘南边的草丛里。对此,大家不持异议。

表决之后,我以工作太忙为由,又养了两天,到了周日上午,女儿到小朋友家玩儿去了,我把刺猬从纸箱里夹出来(我始终不敢用手去抓它的刺),按在水池边,用一把小刀结束了它的生命。下刀之前我还念了几句自诌的词:“刺猬刺猬你别怪,不该私自闯进来。杀你也是很无奈,谁让你是好药材。”

杀刺猬时我没有与刺猬商量,如果我对它说:“我要用你的皮给人治病,请你给我吧。”它虽然是一只小刺猬,但我估计与虎谋皮的结果是一样的,它肯定不同意。杀它是我私自做的决定,既然刺猬有药用价值,我想用它的生命为人类造福,也是充分体现了它的价值所在,刺猬在天有灵也会感激我的吧。

刺猬皮被挂在女儿看不到的篱笆墙上晾晒,一周之后晒干了,作为药材被我收藏了起来,几年间一直放着没人用,至到搬家时,才不得不把它扔掉。

后来院子里再没发现过刺猬,不知道是不是刺猬界也有新闻媒体,别的刺猬们看到了同伴在小院失联的消息后,相互之间发布了禁止到柴扉小院旅游的通告? 对此,我不得而知。

张国领,河南禹州人,现居北京。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1978年入伍,2020年退休,历任战士、排长、新闻干事、电视编导、《橄榄绿》和《中国武警》杂志主编,从军四十三载,武警大校军衔。

主要著作有诗歌、散文集《血色和平》《男兵女兵》《和平的守望》《和平的断想》《和平的欢歌》《千年之后你依然最美》《柴扉集》《意外的爱情》《张国领文集》(十一卷)等十八部。作品曾获“中国人口文化奖”金奖、“解放军文艺新作品奖”一等奖,“群星奖”,“长征文艺奖”“冰心散文奖”“武警文艺奖”等五十多个奖项。作品被收入《新时代强军文学作品选》《军旅年度文学选》《中学生喜爱的作文》《初中课时练》《改革开放四十年诗选》《中国年度诗选》等六十多种选本。系中国作协会员,北京丰台作协副主席。#大城市里的小浪漫#

#创作挑战赛五期#

免责声明:本文由顶端号作者上传发布,仅代表作者观点,顶端新闻仅提供信息发布平台。如文章内容涉及侵权或其他问题,请30日内与本平台联系,反映情况属实我们将第一时间删除。
热评
暂无评论,去APP抢占沙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