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唐人街上的女人们》蓝色的气体袅袅飞到天空海外华人的情感万象
北京晚报
▌顾艳 著
母亲平时很节俭，但到了米娅的休息日就会买好些小菜。下午母亲从超市买回来一只冷冻小母鸡，化冰解冻洗干净后，加上生姜、黄酒，等开了锅，撇掉汤沫子和浮油，再用文火慢慢地炖着，放进去一些火腿片和土豆，厨房里便弥漫着火腿的清香和鸡汤的鲜味了，这是母亲通常炖鸡的手艺。米娅一跨上楼梯，就闻到一股香味。隔壁老李站在楼道上正要下楼，看见她来了说：“你姆妈给你炖鸡汤喝呢！”
米娅喊一声李伯伯，便走进自己屋去了。她迫不及待地要到窗口摆一盆玫瑰花，因为她告诉史蒂夫，窗台上摆着玫瑰花，就说明她在屋子里。此刻她一端出玫瑰花，史蒂夫便从对面窗口探出头来，冲她喊一声：“Hello.”对面窗户隔着天井，她生怕被别人听见，朝他笑笑，不说话只打哑语。趁母亲不在，她偷偷地与史蒂夫打上几句哑语，心里感到踏实多了。
母亲端上菜时，她已经把一盆玫瑰花放到书桌上了。母亲对她说：“你先吃吧！我要去楼下扫垃圾，臭死了。”母亲说着便下楼去了。
事情是这样的。政府的垃圾车一周才来一次，邻居们倒垃圾时，有时塑料袋破了，垃圾会掉在垃圾箱外面，散发出阵阵恶臭。有些邻居还从窗口往外扔垃圾，把天井当作垃圾箱。母亲用一把铁铲，将垃圾铲在一起。她气愤地冲站在旁边的老李说：“别当人没看见，往窗外扔垃圾的，还讲不讲环境卫生？”
老李说：“扔的人是败类、渣滓。”
母亲说：“嗯，是败类、渣滓。”
母亲朝老李看看，心想不就是你扔的吗？还佯装个啥哩！暮色降临时分，母亲把垃圾集中到一起，堆成一座小山，但风一吹，臭味依旧一阵阵弥漫开来。她冲老李说：“怎么处理这堆垃圾呢？”老李道：“急什么，过两天垃圾车就来了。”母亲说：“这么臭，一小时都难熬。”老李正想回话，妻子张岚打开窗冲楼下喊他，他便匆匆地上楼去了。
月光下，那堆垃圾突然冒出蓝色的气体，袅袅地飞到天空。母亲觉得这蓝色的气体肯定是有毒的，但它们此刻在她眼前构成迷人的景象让她沉醉。这景象仿佛海市蜃楼，在她眼里闪现出一栋漂亮的别墅；而别墅边上的柳树在蓝色的烟雾里摇曳，痛苦地痉挛着。母亲眼睛睁得大大的，惊讶得全身微微打战，这是预示她将拥有一栋自己的别墅吗？
母亲非常羡慕有钱人家，乡间有别墅，城里有公寓，她这中文老师根本买不起独栋的房子。不过没钱有没钱的活法，母亲在爱华公寓楼住了几十年，也十分乐在其中，她还非常担心这所公寓楼被拆除，小巷子消失的日子。她喜欢爱华公寓楼里的人间烟火气，喜欢与上海邻居说上海话。她由衷感慨中国人的聪明能干，在美国首都最繁华的地方建成了唐人街，让中国人有了自己落脚的地方。
米娅吃完晚饭，见母亲还没上楼，便匆匆下楼对母亲道：“吃饭啦，别扫了，脏死了。”母亲说：“太脏了，我不扫，还有谁会来扫？你下来，帮我把这堆垃圾用袋子捆绑紧，那样才不会臭气熏天。”米娅说：“我才不干，你这是吃力不讨好。”米娅说着，便回到楼上卫生间里洗脸，然后在脖颈上抹了一些香水，去小巷子里散步去了。 （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