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端冬日创作季#

      前天下午，在殡仪馆送别了老裘后，我的心情一直不好。

      两天来，我时不时地哀叹道，人生真是短暂啊，韶华白首，不过转瞬，眨眼工夫，老裘就离我而去了。

      记得两个月前的一天晚上，老裘给我打来电话，说下周三晚上在江东酒店设宴，邀我准时赴宴。听老裘言辞恳切的样子，我便答应了他。

      接了电话后，我在心里嘀咕道，老裘也真是的，都病成那个样子了请什么客咧。

      周三晚上，我如期去了江东酒店，进了一个特大的包厢，只见包厢里摆了十来桌酒席。我来的可能晚了些，里面已坐满了人。老裘坐在轮椅上，见到我，就朝我招了招手。我走到老裘身边俯下身子问道，老裘，近来身体怎样？老裘笑笑说，老样子，阎王爷还不想收我呐。老裘是个乐天派，我知道他在跟我开玩笑。但是，我是知道老裘病情的，去年他生了一场大病，经医院诊断癌症已经到了晚期，医生说他最多只能活到今年下半年，我常常为老裘身患绝症而叹息不止。我又问道，老裘，今晚来的人不少啊。老裘点了一下头说，请亲戚朋友们都过来，大家会个面呗。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迎接另一位客人去了。

      我在席位上坐下后，感到包厢里的气氛有些沉闷，大家都静静地坐着，脸上都显露出一种惘然和忧悒的神色，即使有人在交谈，也是轻声细语的。

      老叶，老裘突然想到请大家来吃饭这是啥意思啊？我有些不解地问坐在旁边的一位客人（过去我俩曾见过面）。老叶也显得一脸蒙圈，摇了摇头说不清楚。我说老裘今天的气色不错嘛，是否他的病情已有好转。旁边的一位客人瞄了一下周围悄声道，好啥呀，那是假象，听说老裘打了强体针，哦，叫，叫什么人体球蛋白，挺贵的，一针能维持好几天呐。

      随着一首《啊，朋友再见》的歌曲响起，晚宴开始了。这是一首豪放而壮阔的歌曲，听到这首歌曲，我的眼前立即出现了南斯拉夫电影《桥》中的镜头。 

      怎么播放这首歌曲？难道是老裘知道自己来日不多了，请大家过来吃顿饭，与大家来个最后的告别？我在心里纳闷道。 

      果然不出所料，老裘的儿子把坐在轮椅上的老裘推到了包厢前面的台子上，老裘就说了自己晚上请大家来吃饭的意图 。老裘说根据医生的意见，他在世上还可活两个月，想到自己在世时与大家结下的缘分和情谊，他说自己真不愿与大家分开。说到这里，他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他接过儿子递给他的纸巾擦拭了一下泪水，转而情深意切地说他会永远记得大家对他的好，记得他与大家结下的那份真挚的缘分和情谊。最后，他笑着对大家说，今晚的这顿饭就算是他人生最后与大家会面的一顿饭，就此与大家告个别，以了却自己的心愿。然后，他向大家深深地作了个揖，接着接过酒店服务员递上的一杯酒，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多年的好友，我了解老裘的脾性，他不但是个很直率很开朗的人，而且是个很刚强很旷达的人。我知道刚才的一番真诚实意的告白，确是出于他的肺腑之言。

      包厢里一片沉寂，沉寂得几乎可以听见每个人的呼吸声。我看到一些人在悄悄地抹泪，同时我也听见一些人在低声地叹息。我也一样，为老裘的告别而潸然泪下。当老裘喝完杯中的酒时，下面的人都霍地站了起来，纷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老裘除了在台上讲话时略显一点悲伤之外，其余时间他都是乐呵呵的，看不出他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人， 更看不出他是一个行将就木的人。老裘的这种视死如归的大无畏精神，深深地震撼了我。

      老裘从台上下来后，他的儿子推着他一桌一桌地给大家敬酒，敬到我这桌时，他特地来到我的身边，他端着酒杯对我说，老谭，咱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今晚你得多喝一杯哟。我没有别的话好说，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嗯”了一声，我用手压制了一下老裘举杯的那只手，意思是叫他不要喝酒，他的心意我已领了。

      随着老裘的敬酒，包厢里的气氛逐渐舒缓了下来，欢笑声和调侃声也多了起来。顷刻之间，人们好像忘记了老裘是个病人，忘记了老裘即将离开这个世界，忘记了今晚是一场特殊的告别宴。

      告别宴是在《送别》的乐曲中结束的。当我听到“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那哀婉凄清的歌词时，我的眼泪便扑簌簌地掉落了下来。 

      2024年10月9日于南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