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挑战赛六期#
第28回 信陵君窃符救赵 武安君无罪获杀
大梁城内，魏公子信陵君府第。
信陵君无忌展开平原君门客送来的竹简。
信陵君阁下：
见字如面，邯郸十万火急，赵氏宗庙危在旦夕，君臣性命悬若游丝。胜 所以自附婚姻者，徒慕公子之高义也，能急人之困耳。今邯郸旦暮降秦，而 魏救不至，安在公子能急人之困也。倾巢之下，必无完卵。纵公子轻胜，不 念赵臣民之悲，独不怜令姊忧城破，日夜悲泣，公子能忍心坐视，令姊蹂躏 于虎狼强秦之魔爪?!
信陵君看罢竹简，心急火燎。姐夫平原君陷入绝境，才写此竹筒。 他立刻入朝，请求魏王下旨命令晋鄙进兵救赵，魏王却推辞道：
“赵国不肯向秦国俯首称臣，岂能依靠他国军队，来免除灾难呢?!”
信陵君哑口无言，他又多次派门客劝说魏王，终因魏王心畏强秦，恐怕 秦军会舍赵攻魏，总是不允。信陵君急得焦头烂额，他只好孤注一掷，把全 部家财都拿出来发给门客，又准备了一百多辆车马， 一千多位门客各执兵器， 誓与秦军拼死一战，以此来报答平原君。
当他们一大群人马走到大梁的夷门时，碰见守门人侯嬴正在扫地。信陵 君急忙叫住门客，下车与侯嬴辞别，谁知侯赢却冷淡地说：
“公子好好努力吧!臣下年老力衰，请恕老臣，不能跟从公子，勿怪!勿怪!!”
信陵君看了侯赢一眼，只见他满头白发，衣衫破旧，佝偻着身子，自顾 扫地。信陵君几次用目光注视侯嬴，希望能从他口里得到什么,谁知侯赢却 视而不见，低头扫地，不发一言。信陵君怏怏不快地上车离去，大约走了十 多里，信陵君心想：我待侯生，可算是仁尽义尽，为何他今天面对我冒死救 赵，没有一言半语为我谋划。他明知我以区区千人与十万秦兵搏斗，是白白 送死，却不阻拦我，这岂不太奇怪了!老人一向足智多谋，为何连一点指教 的话语也不说，难道我有什么地方待他不周?
信陵君越想越不对劲，立马叫停门客，他要单独回车，叩问侯生。 众门客劝道：
“公子，侯嬴这老头子，土已埋到脖颈，此等无用之人，问他能有何用? 公子您又何苦呢?”
信陵君置若罔闻，当他车回夷门，远远望见侯生立在门外，翘首眺望。 马车行至近处，信陵君还未开口，侯嬴就说：
“老臣早就知道公子一定会返回，老臣在此恭候多时了，快随老臣到寒 舍，叙一叙吧!”
“老先生，您怎么知道我一定返回呢?”信陵君惊奇地问道。 “哈哈!老臣能未卜先知，此事何难?”
侯赢半开玩笑地说道，信陵君急忙施礼问道：
“老先生，您何以知道?”
侯赢一本正经地说：
“老臣知道公子待老臣天高地厚，老臣心存感激，无以报答，然而，公子 今日冒死救赵，与老臣诀别，老臣却态度冷淡，甚至连一点鼓励的话也没讲。 老臣由此就知，公子一定会对老臣的所作所为产生疑虑，势必一定回来询问 究竟。”
信陵君已被老人的话语折服，他连忙下拜道：
“无忌不才，敬请老先生指点。”
“公子快请起，别折杀老臣了。”
侯嬴伸手扶起信陵君：
“公子养客几十年，没听说门客出一奇计，纵是舍身以血肉之躯，与十万 秦军交锋，岂不是以羊肉投饿虎之口吗?”
“无忌也深知，此为下策，可无忌与平原君，交情深厚，又有姻亲之缘，怎能坐视其亡而不顾?”
“公子快进寒舍入座，且容老臣从长计议。”
信陵君屏退侍从，随老人走入内室，坐下之后，信陵君就叩首问道：
“老先生有何良策，敬请指教。”
侯赢不慌不忙地说：
“窃大王虎符，夺晋鄙之兵救赵!”
战国时期，君王授命将帅领兵作战，通常授予兵符作为凭证。兵符形似 虎头状，又称虎符，用青铜铸成，背后铸有文字，分成两半，君王收藏一半， 领兵将帅收藏一半。调动军队时，必须两半合而为一，方能生效。
信陵君一听让他窃符抢夺兵权，吃了一惊，连连摇头：
“老先生，此计使不得，使不得!盗符乃杀身灭门之罪。我无忌一向光明 磊落，怎能做出那等鸡鸣狗盗令人不齿之事呢?传扬出去，岂不毁了我无忌 的一世英名，令天下人耻笑!”
“唉!”
侯赢长长地叹息一声：
“公子真乃愚迂透顶，宁肯白白送死，还顾及那些虚假名声。岂不知那些 名声乃是一块遮羞布，留之何用?公子今日率门客救赵，明知一去不返，却 义无反顾，为的仅是信义和名声。岂不知，那千余门客，上有高堂，下有妻 儿，你们这一赴死，累及何止千人?公子何不选择一种事半功倍之策，成就 自己的信义和名声呢?窃符救赵只是连累少许人，却能拯救千万人，如果救 赵成功，也就安定魏国边境，过后，再向大王解释原因。到那时，公子的信 义得到捍卫，名声远播，大王岂能违背众愿，而治公子之罪呢?”
信陵君低头沉思一会儿，就反问道：
“假若窃符失败呢?”
“纵使窃符失败，也累及不到公子身上，到时候，公子再率众赴死不迟。 以老臣愚见，秦军围困邯郸已久，已是强势之末，且秦军孤军作战，粮草奇 缺，赵军退守都城，别无选择，只有奋力作战。魏赵如果联合，定会打败秦 军，况且老臣闻听，春申君已率八万楚军救赵。”
信陵君一听，当即来了精神：
“老先生，此话当真?”
“公子可能急晕了头，谁人不知平原君为救赵，亲率二十人赴楚，毛遂闻 之，自荐随主，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楚考烈王，派春申君率军救赵呢?”
信陵君终于被说动了，可他还皱着眉头问道：
“老先生，兵符藏在大王身上随身携带，如何窃得?”
“老臣保举一人，她能为公子完成使命。”
“谁?敬请老先生指教!”
“大王的宠妃，如姬娘娘。”
“如姬娘娘?”
“公子还记得，您当年为如姬娘娘的父亲，报仇雪恨之事吗?”
“无忌当然记得，当年如姬父亲被人杀害，如姬请大王为她捉拿凶手，三 年多也不曾办到。当她向我哭诉时，我就派我门客，如大海捞针般斩杀元凶， 将他头颅献给如姬。如姬感激得痛哭流涕，发誓愿为我无忌效劳，纵是赴汤 蹈火，也在所不惜。”
“那就好办啦!公子，如姬娘娘感激公子，由来已久，现在能调动晋鄙之 兵的另一半虎符，藏在大王的身上，只有宠妃如姬方能窃得。公子如果一开 口，请求如姬娘娘，她一定听从。公子若得兵符，抢夺晋鄙的军队，用以救 赵却秦，此功可与春秋五霸相媲美呀!”
信陵君如梦方醒，再三叩拜称谢退出，侯嬴送至门外。
信陵君让门客们先在郊外待命，他独自引车回家，派心腹向如姬请求窃 符。如姬欣然受命，这是她日夜渴盼报答公子无忌的良机，虽万死，也不会 推辞的事!
当天夜里，魏王被如姬殷勤劝酒，喝得酩酊大醉，如姬趁机盗出虎符， 叫人连夜送给魏公子无忌。
无忌得到虎符，又向侯生辞别，侯生说：
“公子，老臣知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公子即使拿出真虎符，可 晋鄙仍然怀疑，他可能又向大王请示，这就麻烦了。”
信陵君焦急地问：
“老先生，那我该怎么办呢?”
“公子不要着急，老臣有个好朋友朱亥，您也曾见过他，他是位大力士， 公子可以把他带去，见机行事。倘若晋鄙看见虎符后，听从公子命令就更好， 若不听从，就叫朱亥去杀掉他!”
信陵君闻言不觉泪如雨下，侯嬴惊问道：
“公子，您害怕了吗?”
信陵君以手执泪道：
“老先生，无忌并非贪生怕死之辈。无忌知道，老将晋鄙带兵多年，忠 心为国，他必定怀疑我们。倘若不从，无罪获杀，我心伤悲，故此泪流满面， 以致失态，让老先生疑我畏死。”
“公子勿怪，老臣这就引见朱亥。”
于是，侯赢与信陵君上车，前往朱亥家。见面之后，朱亥笑着说：
“臣下乃是市井屠户，承蒙公子多次登门拜访，臣下为何不报，是因为小 礼节无所用。今天，公子有急事，这正是臣下出力效命之际，臣下纵是刀山 火海，也万死不辞!”
侯嬴闻言说道：
“公子，按理说，老臣应当跟从您。可是，老臣年迈体衰，经不得远途奔 波，请让老臣用魂灵来送公子，预祝公子成就伟业!”
信陵君闻言不对，正欲制止，岂料侯嬴已拔出腰间宝剑，自刎于信陵君 车前，鲜血溅了一地，信陵君见状，悲从心来，泪流满面地扑向侯赢还带有 余热尸身，朱亥一见故友身亡，黯然落泪。
良久，朱亥拉起信陵君：
“公子，人死不能复生，侯先生以死报公子，是恐怕拖累公子。我们还有 急事要办，请公子节哀，公子当厚赏侯先生家人，为其殡葬。”
信陵君马上照办，他们不敢久留，就留下一批门客，仅带朱亥和几十名 心腹同去邺城。救兵如救火，信陵君日夜兼程赶到邺城，晋鄙闻听魏公子到 来，将他们迎入帐内，寒暄几句，信陵君就说：
“晋老将军，我家大王怜爱老将军常年在外，领兵打仗倍受辛苦，特此派
无忌来替将军代劳，好让老将军保重身体。”
说罢就叫朱亥掏出虎符，交给晋鄙验证。晋鄙接符在手，与另一半相合， 正好对了。可他心中踌躇：魏王以十万大军托付于我，我虽不才，却未有败 迹。为何公子无忌没有大王只言片语诏书，徒手捧符，前来接我兵权，此事 岂可轻信?
晋鄙就对侯陵君说：
“公子，请暂且休息几天，待晋鄙把士兵名单造好，清清楚楚地交付给 您，怎么样?”
“晋老将军，邯郸势若累卵，十万火急，应当星夜救援，怎能左等右 等呢?”
“公子，实不相瞒，此等军机大事，晋某还要奏明大王，方敢交割军…… ”
晋鄙话语还没说完，朱亥厉声喝道：
“元帅不听王命，便是反叛!”
晋鄙才问一句：
“你是何人?”
只见朱亥手疾眼快，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一柄四十斤重的大铁锥，向 晋鄙当头奋力一击，只听晋鄙“唉哟!”一声倒在尘埃，脑浆迸裂，登时气 绝。信陵君口中叹息一声，握住虎符对众将说：
“大王有令，让无忌代替晋鄙救赵。晋鄙不听王令，理当诛灭。三军将 士，安心听令，不得妄动!”
军中肃然起敬，信陵君犒赏三军，又精选将士，鼓舞士气，得精兵八万， 率众攻秦。秦军没料到魏军进攻，仓促应战。平原君、春申君闻听魏秦激战， 乘势进攻，秦军腹背受敌，大败而归。秦军主将郑安平兵败降魏，邯郸之围 已解，赵国宗庙得以保存。
武安君白起在长平之战大败赵军，坑杀赵军降卒四十五万，他正准备乘 势攻下邯郸， 一举歼灭赵国。谁知朝中有人作梗，秦昭王命他班师兵回朝。 想当年，白起率军南征北战，东伐西杀，屡立战功，令诸侯闻风胆寒。白起 破楚，占领郢都，楚国被迫迁都陈郢；败韩魏，攻下几十座城池。今日大败 赵国名将赵奢之子赵括，坑杀赵兵四十五万，赵国军精锐为之一空。此时， 秦军如果乘胜前进，邯郸指日可下。
赵王见状，忙派人游说秦相范雎：
“丞相大人，赵国如果灭亡，武安君白起必升为三公，丞相大人能甘居白 起之下吗?”
范雎听了，便劝秦昭王：
“大王，长平之战，我军虽然获胜，但将士死伤过半，急需休整，不宜继 续作战了，臣下恳请大王退兵。”
秦昭王认为范雎说得有道理，便下令白起退兵。白起见赵国唾手可得， 只因王命难违，不得已班师回国。知道范雎作难，白起心中怨，怏怏不快。
第二年，秦昭王见赵国违背盟约，不肯割让答应给秦国的六座城池，心 中大怒，便命令白起道：
“赵国背盟，实在可恶。将军立即率领大军进攻赵国， 一定要攻下邯郸，生擒赵王。”
白起谏道：
“大王，此事万万不可，去年长平之战后，如果乘胜前进，挟余勇，可 将邯郸一鼓攻下。可惜战后一年，赵国结交诸侯，练兵储粮，养精蓄锐，早 已做好应战准备，我大秦此时出兵，必败无疑。请大王厉兵秣马，等待时 机吧!”
秦昭王和范雎多次请白起率军攻赵，都被他婉言拒绝，最后，白起干脆 托病推辞。秦昭王无奈，只好改派王陵、王龄先后率军出征，结果正如白起 所言，秦军在赵、魏、韩三国联军的合击之下，大败于邯郸城外。
白起闻讯，对人炫耀道：
“我说邯郸难以攻下，大王不听我的忠言相劝。今日惨败，何其痛心!早 知今日，何必当初!”
秦昭王听人密报，恼羞成怒，就削夺了白起的官爵，贬为士卒，逐出 咸阳。
武安君白起仰天长叹：
“唉!还是范蠡说得好，‘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天可怜 见!我白起为大秦帝国攻下七十多座城池，眼见得大秦一统天下，该烹我们 这些功臣良将了!”
白起一咏三叹，无奈之下走出咸阳西门，行到杜邮待命。此时，范雎又 向秦昭王进言：
“大王，白起被罢官，心中不服，常有怨言，他托病并非真的，恐怕是欲 投他国，与秦为敌。”
秦昭王闻言大怒，急派特使，赐给白起一把利剑，令其自裁。特使行至 杜邮，传令白起接旨，武安君持剑在手， 一声仰天长叹：
“天帝呀!我白起为大秦南征北战，东攻西伐，攻下七十余座城池，能有 何罪?”
忽然天空刮起大风，霎时电闪雷鸣，下起瓢泼大雨，白起披头散发，淋 着大雨，仰天长啸：
“白起，你挟诈，坑杀赵军降卒四十五万，攻下七十多座城池，又屠杀多 少无辜百姓，你看看你的双手，沾染多少鲜血。你罪孽深重，十恶不赦，还 不了断，更待何时?”
白起闻言，看看自己的双手，虽是大雨滂沱，却是鲜血淋淋。他心中又惧又愧，只有自刎，以死谢天，当他刎颈倒地之后，大雨骤然停了，雨过天 晴，太阳出来了。
此时，正是秦昭襄王五十年(前257)十一月，周赧王五十八年。
秦国人都认为，白起为大秦立下赫赫战功，无罪获杀，众人皆怜，就为 白起建立祠堂，每年香火不断，用以纪念他。
题外话：
(1)窃符救赵，以暴制暴。
(2)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3)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已者容。
余士明，曾用名余味，男，汉族,河南省潢川县人，信阳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东海》、《信阳晚报》、《平顶山晚报》、《史河风》和《花乡》等报刊;出版长篇历史小说《春申君黄歇》、游记体散文集《未了春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