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的艾草香刚漫过田埂，罗文武的手机就炸了锅。他猫腰在温室里给西瓜吊蔓，蓝牙耳机里批发商的大嗓门震得耳膜发疼：“文武！再加几车！超市端午礼盒就差你这'火焰瓤'！”

藤蔓上垂挂的西瓜泛着深绿油光，表皮的网纹像匠人錾刻的青铜器。罗文武伸手轻叩瓜身，“咚咚”的闷响让他喉结滚动了下。这几十个大棚的西瓜是他熬了三季的心血，西瓜香味正随着西瓜呼吸微微波动。
“哥，真没囤货了！”他直起身，防草布在胶鞋下发出沙沙声响，“今早电商车拉走几千斤，冷链柜里就剩一点儿。”想起几天前的暴风雨预警，他带着工人连夜给棚顶加盖缓冲网，此刻看着满棚圆滚滚的西瓜，后颈的晒痕都透着舒坦。
棚外传来货车鸣笛的长音。罗文武掀起保温帘，只见县里领着直播团队深一脚浅一脚走来，补光灯把湿漉漉的泥地照得发亮。“文武啊，县里来拍助农专题！”老郑晃了晃手里的竹篮，“你嫂子包的赤豆粽，垫垫肚子。”
直播间里，穿蓝布衫的主播切开个西瓜，绯红的果肉像淬了火的玛瑙，汁水顺着刀缝坠成晶亮的线。“家人们看！这是罗文武种的西瓜，糖度计爆表17.3！”弹幕瞬间滚屏：“给我来几箱！端午送礼就它体面！、这瓜瓤比龙舟旗还红！”罗文武蹭了蹭袖口的叶面肥，望着镜头有些发窘，却想起去年西瓜滞销时，自己蹲在棚角抽光整包烟的模样。
“罗师傅给我们讲讲种植经呗？”慕名而来的种植户问道。他摩挲着裤兜的温度计，想起跟着省里专家学嫁接的日子，连西瓜坐果都要掐着时辰授粉。“没啥巧，”他咧嘴笑，露出被太阳晒得脱皮的嘴唇，“就当养孩子呗，冷了给盖被，渴了喂水，闹虫灾得赶紧请大夫。”
话音未落，又有两辆车停在田埂边。邻村的老刘扒着车窗喊：“文武，给俺留点儿！镇上集贸市场断货了！”罗文武正想回话，手机又跳出弹窗——县城连锁超市追加订单，要求端午当天清晨必达。
他望着棚顶折射的晨光，忽然想起创业头年，父亲蹲在刚搭好的竹棚下说：“种瓜得懂天时，端午的日头最养糖，可也得防着东南风。”如今放风系统正随着风向自动调节，滴灌带滋滋送着配好的营养液，屏幕上的土壤墒情曲线像极了他此刻上扬的心跳。
“叔，对不住了，”罗文武挂了电话，朝对方拱拱手，“下茬瓜还有几天成熟，给您先登记着。”他转身对老郑说：“叔，帮我记着，给敬老院送三百斤，再给大棚里干活的老乡每人发个小西瓜。”
晌午的日头晒得棚膜发烫，罗文武坐在瓜堆里啃粽子。箬叶的清香混着西瓜的甜气钻进鼻腔，让他想起年少时跟着父亲赶早市，扁担两头的西瓜在晨雾里晃出银亮的光。现在他的西瓜坐上了冷链车，走进了城市的星级酒店，可他总在深夜巡棚时，把耳朵贴在瓜皮上，听汁液流淌的细微声响。
手机提示音又响，是银行到账的短信。罗文武盯着那串数字发了会儿呆，忽然起身走到棚口，摘下挂在竹竿上的艾草束。风穿过通风口，带来远处车辆的隐约声响，也带来了下茬瓜苗破土的簌簌声。
这个端午，罗文武的西瓜红透了城市的餐桌，也让他明白，土地从不会辜负把心埋进垄沟的人。就像手里的粽子，裹着岁月的温热，而脚下的几十个大棚，正用沉甸甸的收获，把传统节气酿造成最甜的歌。(作者：易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