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浩的车停在村口时,正撞见苏新提着兜儿从家门口的树林里出来。篮子里的青菜堆得像云,沾着她发间的碎瓣在暮色里泛着微光。她看见他,愣了愣,随即把篮子往地上一放,围裙上的面粉蹭到了脸颊:“浩,回来咋不提前说一声?刚蒸好饼。”
他没说话,只是蹲下身,从篮子里捏起一朵花。几年前那个雨夜,他躲在这棵树下哭,手里攥着被退回的计划书。苏新撑着伞来找他,伞面全是破洞,雨水顺着她袖口往下滴。“浩,你看这花,”她把伞往他那边倾了倾,花瓣落进他湿透的衣领,“开的时候没人注意,可等酿成蜜,谁都知道甜呢!”
那时他不懂,只觉得她的话像伞骨,硬邦邦地支着他发颤的肩膀。后来才明白,她早把他的计划书改了几次。“我跟他们说,这是你规划的‘未来地图’,”苏新后来轻描淡写地说,“老领导还夸你字有长进呢。”
“新新,你看这个。”小浩从包里拿出个铁盒,锈迹斑斑的盒盖上刻着歪歪扭扭的“浩”字。打开来,里面是一叠泛黄的便签,每张都写着不同的电话、培训信息等,甚至还有某个网红的直播时间。“这是你第一年帮我找资源时写的吧?我在仓库角落找到的,当时还以为是哪个实习生的笔记。”
苏新的脸“腾”地红了,伸手想抢,却被他躲开。他指尖划过便签上的批注:“这个教授说农特产品要晒足三天”“直播间说干货要配故事卖”,最后一张的背面,画着个简陋的笑脸,旁边写着:“小浩今天在电话里笑了,像花儿开了。”
他想起创业一年,为了拍视频,苏新偷偷去县城报了培训班。回来那天,她的车在路上摔了,膝盖蹭掉好大一块皮,却把怀里的笔记本护得好好的。“浩,老师说,要拍有烟火气的视频,”她笑着给他看笔记,上面贴着她剪下来的教程插图,“你看,我把咱老家的晨雾、磨盘、还有王奶奶编灯笼的手,都画下来了。”
后来他创业平台爆火的第一个链接,正是苏新拍的:晨光里,她的手捧着刚摘的花,背景是老树的年轮,画外音是她哼哼哼的童谣。那时他在屏幕前哭了,因为他知道,为了这个十几秒的镜头,她凌晨就去了树林,被蚊子咬得满腿包,却在电话里骗他说“浩,在村口散步”。
“其实我早发现了,”小浩从盒底拿出个用花压膜的书签,“你每次寄来的包裹里,除了货单,总有一片压好的花瓣。有次包裹在快递站淋湿了,我以为花瓣会坏,打开才发现,你在里面垫了三层油纸。”
苏新的眼眶突然红了,她转过身去抹眼睛,却碰倒了篮子。花撒了一地,像落了满世界的星星。“浩,”她声音发颤,“花开了还能香好久,人要是开了……”
小浩走上前,轻轻摸着她的肩膀。几年前那个雨夜,他也是这样靠着她的背,听着雨点打在槐树叶上的声音,觉得全世界只剩这把破伞下的方寸之地是暖的。现在他的公司市值千万,帮老家建了冷链仓库,可他知道,真正让农产品走出去的,不是那些冰冷的数字,而是这个女人用几年光阴,在每朵花里藏的星光。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盒子,里面不是戒指,而是枚银质的花胸针,花蕊处嵌着颗极小的钻石。“新新,我找人做的,”他把胸针别在她的白围裙上,“他说钻石要嵌在最亮的地方,就像你当年在树下跟我说的,再小的花,只要好好开,也能酿出甜来。”
晚风掠过树林,带来阵阵甜香。远处的村庄亮起了灯,其中一扇窗里,正飘出花儿做的饼冒出来的热气。苏新抬手摸了摸胸针,指尖在钻石上停了停,忽然笑了:“浩,快去洗手,都还等着呢!对了,你记不记得你当年爬树摘花摔下来,是我用花蜜给你涂的伤口……”
小浩跟着她往村里走,脚边的花发出沙沙的响。他看着她围裙上的银花在路灯下闪,忽然觉得,比拿到融资那天更让他心跳加速的,是此刻能踩着满地星芒,陪她走回那间亮着暖灯的小屋。而他心里最清楚,这一路的繁花似锦,从来都始于当年槐树下,那个漂亮女孩递过来的、沾着蜜的勇气。(作者:易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