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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诗歌》
2024年3期
星河
应满云（浙江）
古井
那些青苔、水草
像村族后代一样，生长
沿着井壁。清冽甘甜
喝一口，变成怀念的日子
不管岁月风雨，一口井
将日月星辰，以及
淳朴与善良、忠诚与奉献
映照得清如明镜
忽然觉得，一口井
有生命的高度，在山岗
闪着光芒。朝里面喊一声
就有了乡愁的回音
南飞（湖北）
河西村：一只羊的话
我梦见夕阳，咚的一声，砸进苍茫的深渊
两声狗吠，扶稳了树上晃动的葫芦
松针继续落，落成鬃毛，覆盖空旷和荒凉
野藤上露珠滚动。寂静穿过时光的缝隙
触摸石头的花纹和裂纹
我梦见月亮，学会吃草、饮水、咩咩叫
蚂蚁替菩萨守夜，兔子吹箫，嫦娥
反弹琵琶。桂花把芳香，派往十个方向
在山上，在水边，青草和野花晃个不停
我的喜悦和忧伤，晃个不停
包玉平（内蒙古）
阴影考
它活着并站立也只是，一只没脚印的水黾。
它只是脚踩他人的深渊险境将破而未破的水的泡影。
它也只是用漫游的光磨制而成的易碎品。
它正在撤走你爬上穹顶的梯子！
如果你不在或没太在意时，
悄悄向左或向右移动你所属全部的光。
它在移动光时竟把自己移动得无影无踪。
不！或将自己移动至灌木丛中，惊飞
一群黑鸟，转瞬成为
一个王朝再也不能更正的错觉。
自古万物都有它原本的正面和反面。
如果将它强制性地翻将过来，
它就会成为不曾想象的世界的反面。
那么，如果太阳也有错误那就是
在北山林的枝叶间无数次生产制作万古愁的阴影，
而把自己的光均匀地分给了好鸟和坏鸟。
代红杰（河北）
春天里
两个走在青草中的人
一个顿生放牧之心
那就养羊吧，就养一只
可以数得清
一只羊怎么生育啊
嗯，这确实是个世界问题
一男一女对话春天
他们真年轻，像是刚从青草里长出来
林秋蓉（福建）
冬至帖
年近花甲的大哥
给双亲做好风水墓
拍下一座深灰大理石坟茔
知命年的小妹在手机那头
回复道：真漂亮
真漂亮，这个短语是
五十年前的早产女婴
冲破黎明前的阴霾
双亲喜极而泣
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黄锡锋（广东）
在村庄，握紧拳头的事物渐渐减少
比如，四周的山峰
当年握紧拳头信誓旦旦的样子
现在都野草覆盖
还比如屋前屋后的一块块石头
尽管依旧握紧拳头的样子
可现在都躲进野草丛中
在村庄，握紧拳头的事物越来越少
就像一条条拐弯抹角的村道
以及躲进野草丛中弯弯曲曲的河流
欲言又止的样子
在村庄，似乎看到那些汹涌的草绿
能让一切咬紧牙关的事物
慢慢放松警惕
在村庄，似乎只有父辈们抱起的
一块块碑石，依旧握紧拳头
仿佛放心不下
又像是要给一向胆小怕事的他们
壮胆
邹定（湖南）
锯木厂
在隔壁，手段残酷
虽没有血腥
但毫不仁慈地将树木的尸体
锯成一块块一条条像样的皮肉和筋骨
还一本正经叫做材料
其实，这是一种表象
具体的行为是将岁月锯成一个个日子
码起来就是一年半载
它居然锯一段时间给我
我无可奈何
噪音，尖叫
无法搬运的恐怖对我进行围殴
把我从宁静中挤出来
像剑戟挥向我
凶手的神经已经麻木被利益割掉了耳朵
胡云昌（重庆）
韩信与拜将坛
筑坛拜将，南台和北台并不平衡
局促一拜，逼仄的礼遇
不管祸与福、得与失，万物都将归于寂静
只是埋在庙堂深处的伏笔，让刀光背负一生愧疚
站在拜将坛上，人只是偏旁
江山才是主体，只有身逢乱世
人才与天下，才能构成险峻的平衡
可用江山养命，不可用天下押韵
三米高的拜将坛，像是一个人的悬崖
韩信用旌旗和功名，将自己的归途打了一个死结
江山多歧路，他策马奔腾在一条羊肠小道上
马失前蹄，每一行蹄声都是上好的警句
从一场大雪出发，才能看清拜将坛上
一个人的结局。手握辽阔战场的英雄
无法运筹帷幄自己，把余生置于绝境
他的死亡，多么狭隘，多么偏激
世纪大钟被历史的风雨撞响，重达11吨的声音
重击大汉王朝的良心，让一个人的死亡又耀眼了一次
四面楚歌已落幕两千年，拜将坛无恙
只是这尘世再也经不起一次人性的坍塌
项良新（安徽）
立春后第八日
这是一场大战的前夕
全体植物静默。阳光尚未抵达
地层深处，笋子困在牢房里
隐忍。匡河的梅羞涩着
任风来回撩拨，绣球一直握在手心
楼下枯干的玉兰树一脸平静
花期何时解禁，秘密封在屋檐下
我知道，它们都在谎报军情
内心一万匹马在奔涌，嘶叫
椿树的芽潮红，鼓胀，一触即发
期待一场与倒春寒的肉搏
那根浅浅的引线，是蜗牛的须
只一拱，战火遍地燃烧
各色的花攻城拔寨
破袭。清明的雨落荒而逃
青丝丝的麦子，一定是最后的王者
薛松爽（河南）
巨石
树梢的细枝上卡着一块汽车头大的巨石
来往的人群看不到它。
寻觅陨石的人跟着火光又去了远方，他们的
目光紧盯着更高的天空
紧盯大地上突然绽出的黑洞
顺着洞口一直挖掘，会不会牵出一头黑色的牦牛？
而巨石晃动，悬于人们头顶
当我带着孩子上学，远远躲开
天空中也许会有更大的磐石落下。
我一天天走近，研究它的大小，质地，来源
有一次我手捧孩子的课本朗读，它跟着节奏颤动
当我在寒冷空气中呼吸，它随着白色气流起伏
仿佛一颗空中的心脏。
它有一种声音，迟早会发出来
有一种血质，会涂抹树的全身
孙琦琦（山东）
金斧头
暗处有什么，黑树叶银树枝，湖泊完整无瑕
波光粼粼，鲤鱼跃出水面
水花溅进僧人的化缘皿里，水花打湿
农民的镰刀和帽子
白胡子神已经打捞了几千年斧头，很多忠实的年轻人
每天在岸边走过。偷窥无数鲤鱼越过龙门、长出麟角
他们暗自惊叹，欢呼，而尊严却让他们保持目不斜视
心里满是妒火。
他们想象要如何像鲤鱼一样游出湖泊
往海里去，天上去
传说湖面月亮能够洞悉人的美德，除恶解惑
而樵夫望向湖面镜子里比月光皎洁的银发
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砍了一辈子柴火
铁斧头没能变成金斧头
发表于《当代·诗歌》2024年第3期
“当代•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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稿件复审：徐晨亮、李义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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