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烟慢
林坤源
陶罐轻吻晨露的脆响漫开时
第一缕沸光正解开茶梗的绳结
冬眠的山雾便簌簌醒来——
是前年落在青石板上的半片月光
正顺着热气，织成杯口的银纱
初触舌尖的涩意还凝着霜
是新芽咬开冻土的轻颤
是老壶腹底沉了五载的星子
待回甘漫过喉间的褶皱
那些被雨打湿的春秋晨昏
正被茶烟蒸成透明的茧
像瓦当漏下的碎金粒
在杯底旋出，温软的年轮
不必数尽岁月爬过的山梁
茶梗沉浮自吟着水的平仄：
浮起时，揽住窗棂斜斜的暖刃
沉落处，镇住心尖薄薄的冰棱
这人间千万种凉啊
早被沸水煮成了琥珀的底色
当茶香漫过指腹的纹路
每一次呼吸都洇着，时光的蜜渍
时光在杯沿绕了三圈半
把日子泡成半透明的云——
看得见春芽初绽的青锋微露
也看得见陈韵沉淀的红锈轻漫
就这么倚着老藤椅，看茶烟袅袅攀向天际
像给心尖系了根蚕丝线：
一端缠着炉上跳荡的火舌
一端牵着，诗和远方的雾岚
轻啜一口，让涩与香在舌尖相撞
撞开陈年木窗的吱呀声：
阳光正爬上茶宠斑驳的脊背
将釉色里的光阴，酿成
人间最熨帖的暖
原来幸福早藏在这慢里——
茶烟漫过的每个刹那
都有岁月踮着脚尖，把温柔
种进被茶香浸透的，时光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