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年冬天，下雪了，晚上6点多，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我进小区时，见一只小狗冲我上蹿下跳，想着谁家遛狗，就没理会。进单元门时，那只狗抢先进一步了门，它身后没主人。我有些疑惑，难道它从院外一直跟我到电梯口？狗狗在电梯外面注视着我，我向它招手，示意它进电梯。它犹豫再三，没上电梯。电梯合上的一瞬间，我分明看见狗狗失望的眼神。我再次打开电梯，狗狗依然犹豫着没进电梯。我第三次打开电梯，走出电梯间叫狗狗。这次，狗狗跟我进了电梯。
一进家门，狗狗显得异常兴奋，先是抖了抖身上的雪珠，然后冲着家人汪汪大叫，最后沿着走廊，把每个房间巡视一遍。孩子们开始惊讶：“咦——你怎么带只狗回来了？”而后惊呼：“呀——你看它把地板弄得多脏！”我赶紧找根长布条把狗拴起来，拴狗时见它有金属项链，但项链打滑。狗狗看着我们吃饭很着急，汪汪叫，我不敢乱喂食。
恰巧朋友送来几个烙饼，我坐在沙发上边吃饼边和朋友说话，狗狗凑上前来，我掰块饼喂它，它吃了还要，一个饼很快被它吃完了。儿子提醒我：“妈妈，不要把阿姨拿的饼给狗吃，我也喜欢吃。再说，阿姨还在咱家呢。”我也觉得过意不去，改喂馒头，但狗狗不吃。
狗狗一口气喝了三盒水，看来是渴坏了，又吃了一个烙饼。睡前我拉它去卫生间，它在马桶旁尿了。第二天早晨，狗狗又吃了两个烙饼和一些炒芹菜。妈妈喂的焦花生，它也嚼得咯嘣响。不久，儿子遛狗回来说，狗狗拉肚子了。女儿说是吃东西太杂造成的，她叫外卖送狗粮和狗绳。
我一进家门，首先想到的是狗的主人应该很着急，就立即在单位微信群里发了狗狗的照片和我的联系方式。没几分钟，领导就@我，指出工作群发这种图片不合适，让我删了。微信群行不通，我就找片长，他回答得干脆：“我在外面，你把狗放了吧。”把狗放了，冰天雪地冻死咋办？狗狗大小也是一条命啊。
我联系物业，物业告诉我：“咱小区没有业主群，我们经理有各片长的微信，通常是经理把消息发给片长，片长通知大家。”我问：“经理能否把狗的照片发给片长，让片长帮忙寻找失主呢？”物业说：“你把狗牵来，我拍几张照片发给经理。”我用微信发去了狗狗的照片，但如同泥牛入海。
老公说：“别是其他小区的狗吧？”我说：“大雪天儿，别院的狗怎么会来咱院？肯定是咱院的狗。”为啥没人回应呢？我反复对家人说：“谁家丢了狗不着急呢？”怕狗狗不适应新环境，我晚上陪它玩到9：30。狗狗一点儿不生分，一会儿舔我的手，一会儿往怀里钻。这是只柯基犬，尾巴被剪掉了，尖尖的狐狸脸、长长的身子、大大的屁股，毛色光亮。
第二天早晨儿子遛狗时，布绳断了，请一位阿姨帮忙系狗绳。阿姨看了看狗狗，说：“这是只比较纯正的柯基犬，我可以帮你寻找主人。”女儿上网查了，说柯基犬比较名贵。我看土狗和泰迪犬看惯了，觉得瘦小的狗狗好看，太肥的狗狗不好看，并且没尾巴的狗怎么摇头摆尾讨好人呢？女儿说：“你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柯基犬是上流社会的宠物，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有7条柯基犬呢。”中午，女儿做的西兰花炒鸡胸肉拌狗粮，狗狗吃得一点儿不剩。
下午4点多，我和妈妈带狗狗散步，遇到一位遛狗的女人，我像见了救星一样，让她帮忙打听谁家丢狗了。又碰见昨晚的朋友，她说：“还没找到主人呢？昨晚我回家就被老公数落了一顿，说我耽误事儿，让你受批评了。不过话说回来，狗狗也知道你善良，才跟你走的。”我很得意，跟我想得一样。
小动物跟人亲近凭的是直觉，萍水相逢的狗狗能跟我回家，说明直觉告诉它，我不会伤害它。看着狗狗一动不动地让我系狗绳，遛狗的女人也感慨道：“狗狗才到你家一天，就那么听你的，它把你当成妈妈了，狗主人的年纪应该和你差不多。”
我们一家人对狗狗宠爱有加，一方面盼着它尽快找到主人，一方面又舍不得它离开。儿子反复问我：“妈妈，狗狗走了，还会来咱家吗？”我不知如何回答。
晚上6：30，有人打电话问我是不是捡到一只柯基犬，说他是附近小区的。我很奇怪，下着大雪，狗狗能跑半里多地？女儿问他狗有什么特征，丢时拴什么绳子？他说狗狗带着铁链子，他有狗的照片。我加了他的微信，一看他的朋友圈，有张狗狗吃生日蛋糕的照片，正是我捡到的这只。我说：“你来领走吧。”他导航过来，女儿牵着狗、拎着狗粮送走的。他发个微信红包，我没要。
女儿回来说狗狗叫“里奥”，里奥见了主人非常乖，坐得规规矩矩地，像个小学生一样。里奥才一岁，刚从潜江来河南。昨天下午，主人带它外出。生平第一次见到雪，里奥兴奋得又蹦又跳，干脆挣脱狗绳跑了。主人说他在小区购物群里看到消息，知道里奥跑我们小区了。幸亏现在通信发达，第二天就找到了。里奥快乐地回家了，我们一家人颇有些失落。虽然，里奥在我家只有一天零一夜，但它给我们家带来了许多欢乐。
那天，我发了个朋友圈：“没想到今晚竟然捡了只狗狗。虽然为给狗狗找主人挨了批评，但依然快乐！毕竟日行一善嘛。”尽管自己很弱小、很可怜，但还有人比我更可怜，妈妈需要我，狗狗需要我，我也可以帮助弱者。
不久，里奥的主人发个朋友圈，是里奥挨训的场面。主人说：“看你还乱跑不乱跑，不是次次都能碰上好心人。愿善良的人都将被世界温柔以待。”最后这句话我喜欢。
原载于《品读》2024年第9期，原标题《被温柔以待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