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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条河(小小说)
梦里梅开
2024-10-14 20:50:22
       有人说,我命由我不由天,但我觉得我的命有就像流过我家门前的黄河,随命途的跌宕沉浮不定,完全由不得自己。出生时就像河流刚发育时的样子,或高寒或深谷,自己做不了主,然后随地势而流动,遇到落差大的地方,哪怕摔得粉身碎骨也得奔涌跳下;遇到高山峡谷,即使裹挟着愤怒,咆哮着也得向前;遇到山势阻挡,只得改变方向,哪怕弯了九曲十八弯,在别人眼里是风景,在我是历尽了曲折摔打,伤痕累累。流经土质疏松的地带,我得吞下黄土,就像吃了黄连一样,不仅外表难堪心里也苦不堪言,一路被推着,到现在被推入无边的黑暗,到处暗流涌动,我挣扎着,呼喊着,可怎么也喊不出来,无人能听见我的声音,我只有自己在心里回忆着过往。

       我出生在黄河边的一个村子里,河流两岸是低缓的山脉。早春二月,河流解冻,涌动的河水冲击着浮动的冰凌,形成滔天的吼声,一年的忙碌开始了,放牛、割草、拾柴、挖刚露头的野菜,农家不养闲人,力所能及的事都干。一年到头,忙碌中看河水夏季汛期来临时的浊浪排空、一泻千里,看深秋暖阳下的静如处子、波光粼粼。我喜欢在山野里奔跑,不喜欢坐在教室里,手脚都好像被捆绑住一样,实在着急了,我会突然叫一声,也不是叫谁,有什么事,就是纯粹地发出一个单音节“啊、欧”之类的象声词。小学毕业,我就和牛羊做伴,经常在外面跑。二十岁前我在村子里平静地度过,一个女孩子的生活在嫁人之后会发生彻头彻尾地改变。

      如果没有黄河截流修水库移民搬迁,我可能就会在黄河边生活一辈子,说不定那样也挺好,但生活这条河的流向完全取决于流经的地形地势,得顺势而流,如果是肥沃的平原,那就身心舒展,天高地阔,如果是崎岖的山地,只能挤挤挨挨,委屈求全,我应该属于后者。

    我们的村子属于移民搬迁范围,要淹没的,我随父母来到了县城附近的一个村子里,这里是浅山丘陵地带,比我们那里开阔多了,人烟也稠密了很多。一下见了这么多人,我好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只是怯怯诺诺地躲闪着,和陌生人说话也不敢抬头,正眼看人,我在茫然不知所措中应付着生活的改变。

     改变更大的是我经过相亲结婚走进了县城的婆家。这样变化更大了,生活更不容易了,我一路跌跌撞撞,被暗礁撞着,被崖壁碰着,在暗夜中摸索着。刚开始几年,虽然不富裕,但一儿一女的生活倒也安逸,我不求大富大贵,但求一家人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此时我感觉生命之河流到了鲜花盛开的温柔之乡,我盼着孩子们好好上学,将来有出息,可是狂风暴雨就在一瞬间来临,无法预测,也无力阻止。

      本来好好的日子,可孩子他爹不安分,看到一起长大的发小开矿发财了,就不想继续过穷日子了,也想捞一把,就豁出去所有的家底也开矿去了。那些年孩子小,我就一心在家操持家务,带孩子,他出去打拼,还真拼出了好日子,住上了大房子,吃的用的好多都是以前没见过,想都不敢想的,俩孩子也在慢慢长大,我觉得这条生命之河从此再没有激流险滩,会一直欢快向前。

      月圆则亏,水满则溢。如果一切太过完美,往往也会走向反面。孩子他爹用开矿赚来的钱,投资多个超市,规模还都挺大的。十多年来,钱越赚越多,脾气也越来越大。姐夫意外去世后,我看她可怜,就让她带着孩子住进了家里,谁知却是引火烧身。不知什么时候,姐姐和孩他爹却混到了一块儿,我羞愧难当,说也说了,闹也闹了,可丝毫都不起作用,当时死的心都有了,可想想俩孩子还是忍住了,我就在这样屈辱的日子里不死不活地过着。后来,随着战线越拉越长,门店越开越多,形势越来越不利了,慢慢地资金链断裂,不断地关闭超市门店,等到最后一个门店剩余的货物遭到哄抢后,生意彻底破产了,还欠了好几百万的外债,孩他爹就出去躲涨了,六五年了都不见一个人影。房子也被拍卖了,我又回到以前的老院子生活,虽然破败,但好歹也能住人,自己本来就是苦日子过来的,倒也能忍受。

      屋漏偏逢连夜雨,麻绳专挑细处短。生活的苦向来都不是孤军独行,往往是齐头并进。孩他爹不在家的这些年里,俩孩子慢慢地长大了,但长大的孩子并不能安慰我这颗受伤的心,把老娘往黄泉路上赶的速度一个比一个块。条件好时宠坏了儿子,学业无成,不学无术,结婚后还在外面乱搞,媳妇一气之下带着女儿走了,这孩子完全继承了他爹的衣钵,像他爹一样寡廉鲜耻,一样常年不着家,在外面瞎胡混。女儿倒是争气,大学毕业后一心要考公务员,考了四五年考到了邻县,但这孩子好像要极力摆脱这个家似的,平时连个电话都不打,逢年过节也不回来,好像没有家似的,唉,这个生性薄凉的孩子!

       河流的尽头是海洋,流入海洋,这一路的艰辛也算走到了尽头,就像小时候钻到妈妈温暖的怀抱,不再有烦恼,屈辱,困苦,我现在就躺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周围一片漆黑,他们都说我已经没有意识,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是太累了,正沉入无底的深渊之中,往前飘着,飘向我想去的地方。

       这些年来,父亲不着急,孩子不想家,没有一个人惦记我这个慢慢老去的女人,我已经对自己也不上心了。当一个人对生命都不在乎的时候,什么都无所谓了,有一点吃的就行了,也不说好赖,身体也大不如从前了,腰痛、膝盖疼痛、高血压一样都没落下,药也是有一顿没一顿地吃着,走到哪儿算哪儿吧。谁知道十天前,大姑姐家孩子结婚,孩子他爹就回来了。杨白劳躲黄世仁的债,大年三十还回来呢,他这一走多年就没个人影,也不和我联系,现在幽灵一样突然出现在家里,我也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吓,百感交集,这个使我受尽耻辱的男人,我原以为他就永远不再出现了。平时过着神情恍惚的日子,已经三天没有吃降压药了,这时突然感到头晕目眩,眼前发黑,然后就滑倒在地了。如果还像平常一样,我一个人在家,这时候我可能已经快乐地流入大海了。也可能冥冥之中老天爷觉得他亏欠我,派他回来赎罪了,也许他自己也还良心未泯,就把我送到医院来了,这样我就重症监护室里孤独地躺了十多天了。

     别人都觉得我的意识已经消失,与他们的世界渐行渐远。伤害我的姐姐也来了,估计她觉得我啥也不知道,赎罪来了,也许向我示威来了,反正他们都觉得我什么也不知道,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是啊,以前我对他们的不耻行为也是无能为力的,何况现在的我。

       我知道我的意识在慢慢地模糊消沉,我的生命之河已经过滤掉了一切尘世的污垢。抖落一身尘埃,“质本洁来还洁去”,我就要融入没有痛苦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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