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浩把最后一箱真空包装的粽子搬进车上时，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滴在水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窗外是端午节前的暮色，青灰色的天空压着房子的尖顶——几年前，他也是在这样的傍晚，抱着一摞传单站在城里的街上，一脸的茫然，回家后路过苏新家时被苏新递来的一瓶百事可乐晃花了眼……

那时他的“小公司”还只是他老家阳台上的电饭锅，红豆沙总熬得糊锅。苏新是他家的“老客户”，也是唯一在他把碱水粽煮成浆糊时，还笑着说“像创意甜品”的人。她会在他去她家后帮他叠包装盒，指甲上的薄荷绿指甲油总蹭到牛皮纸绳上；会在他为找供应商跑断腿时，默默把热乎的粥放在他桌上，碗底压着打印好的食材市场攻略。
“浩老板，发什么呆呢？”仓库门口响起熟悉的声音，苏新抱着保温桶挤进来，额前碎发被雨水打湿，沾在光洁的额头。“尝尝新调的蜜枣馅儿，一做好就拿给你吃呢！”
不锈钢饭盒打开的瞬间，粽叶清香混着蜜枣的甜腻涌出来。小浩想起刚创业那年端午，他因为订单暴增在公寓里熬夜后端午节吃凉粽子，苏新带着驱蚊液和酸梅汤赶来，两人挤在小浩家吱呀作响的旧木桌前，她教他用棉线缠出紧实的四角，手指不小心被粽叶割破，血珠渗出来时，他慌得把整卷纱布都拆开。
“笨死了，”她笑着抽回手，却在他转身拿创可贴时，偷偷把他累得发白的手指放进自己掌心焐着。
“现在流水线包的粽子，角儿都太规整了。”苏新用木勺戳了戳饭盒里的粽子，“还是以前你在阳台包的，歪歪扭扭，倒像长了棱角的星星。”小浩喉头一紧，那些在深夜台灯下被揉皱的订单纸，在暴雨天里湿透的送货背包，在供应商门口蹲守的清晨，突然都有了具体的形状——是苏新每次递过来的温热奶茶，是她笔记本里画满勾勾叉叉的成本核算表，是她在他第一次拿到万元订单时，比他还亮的眼睛。
他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盒子，里面是枚细巧的银质粽叶吊坠，叶脉纹路是按他第一次成功包出的粽子拓印的。“去年就想送了，”小浩的声音有点哑，“那时候公司刚起步，怕你嫌这玩意儿寒酸。”苏新接过吊坠时，指尖碰到他掌心的厚茧，那是搬货、包粽、在创业大赛答辩台上按遥控器留下的痕迹。
仓库外忽然炸开串鞭炮，映得两人脸上都是暖黄的光。小浩看见苏新眼眶红了，却还在笑：“哪有，我第一次吃你煮糊的粽子时，就觉得这‘星光’比什么都亮。”
他突然想起创业最艰难的时候，他在零下几度的街上发传单，苏新跑过来塞给他暖手宝，自己冻得鼻尖通红，却指着远处商场的霓虹灯说：“你看，等‘小公司’壮大了，咱们就用最大的LED屏放粽子广告。”
现在霓虹灯还在远处闪着，而他的产品已经摆上了那商场的专柜。小浩忍不住了，伸手替苏新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指尖触到她耳后微凉的皮肤：“今年端午，你挑块最大的屏幕？”
苏新用力点头，泪珠忍不住地落在饭盒里的粽叶上，像落进星河的露珠。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弯月牙挑在楼角，把仓库里堆成小山的粽子箱镀上银边——那些用时光熬煮的甜，用陪伴包裹的暖，终于在这个端午，酿成了最饱满的一颗星。(作者：易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