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3月，人民币在中国跨境交易中的使用首次超过美元。美联储的大幅加息加速了这一进程；与此同时，中国落实了一系列跨境投融资便利化政策措施，积极展开跨境贸易投资高水平开放试点工作。从全球支付货币和各国储备货币的比例来看，人民币的国际结算水平与中国的经济规模并不匹配，在丰富跨境投融资业务、简化明确政策法规、提升国际市场接受度等方面仍需进一步加强，稳慎扎实推进人民币国际化。

建设金融强国的重要支柱

强大的货币是金融强国的基石，人民币国际地位稳步提升，正在成为我国建设金融强国的重要支柱。从理论上讲，当一国货币成为主要的国际支付结算货币、交易货币，拥有国际储备货币地位，储备货币国就可以通过较低成本使用本国货币进行国际支付、跨境投融资并获取资源，获得“铸币税”，在全球经济贸易中取得巨大的优势。

自2009年以来，人民币国际化进程已取得初步成效。人民币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特别提款权（SDR）货币篮子中的权重排名第三。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SWIFT）数据显示，截至2024年4月，人民币已连续六个月成为全球第四大支付货币，占全球支付总额的4.52%。“特里芬难题”的存在和美国动辄进行金融清结算制裁的现状，使得全球多国掀起“去美元化”浪潮。目前，已有30多个国家在贸易结算或投资中转向使用人民币，体现出人民币在全球，特别是新兴经济体中的接受度和影响力大幅提升。然而，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仍存在许多挑战。人民币的国际支付使用占比仍落后于美元、欧元和英镑，人民币在全球金融体系中的影响力与中国的经济地位之间存在显著差距。

值得注意的是，以美国政府债务为主要组成部分的全球债务正在持续飙升，不断给实体经济的健康发展带来系统性风险，全球经济体系的可持续运行埋下巨大隐患。要在牢牢守住不发生系统性金融风险的基础上，把人民币国际化与实体经济发展结合起来，重点是便利和促进企业在跨境活动中使用人民币。随着我国与共建“一带一路”国家经贸合作的不断加深，以及人民币在全球支付份额和全球储备资产份额中的不断提升，人民币的流通和使用在微观层面具有天然优势。因此，稳慎扎实推进人民币国际化，需要夯实以跨境贸易和投融资便利化为抓手的重要微观基础。

人民币国际化进程面临的挑战

目前，人民币使用需求不断增加，但跨境人民币贸易和投融资过程中仍存在短板，导致人民币国际化进程面临一定的瓶颈。特别是资本流动限制、监管政策复杂性以及外汇市场发展不均衡等，影响了人民币使用对境外主体的吸引力。

一是人民币跨境金融产品和业务发展水平差异明显。目前，人民币跨境使用主要集中在贸易层面，而在贸易融资、跨境人民币现金管理、离岸人民币相关业务等领域的应用占比相对较低。在人民币成为低息货币的历史性机遇下，更多的企业有可能因更低的融资成本选择人民币进行贸易融资。但跨境人民币金融产品和工具种类有限，难以满足企业多样化的投融资需求。而各类业务发展差异较大，也体现出部分业务采用的政策环境和法规框架尚未完全适应人民币国际化的需要、缺乏专业的金融服务机构、企业对人民币特定业务的认知和能力不足等问题。

二是政策复杂性、一致性和兼容性阻碍跨境人民币结算进一步发展。涉及跨境人民币使用的法律法规包含大量条款和细则，各国对跨境人民币业务的监管政策和法律框架也有差异，导致跨境交易过程复杂，合规成本高，企业也难以全面理解和掌握。随着人民币国际化持续推进，相关政策的频繁更新和复杂性不可避免，从而影响企业的效率和操作顺畅性，限制了基于人民币结算的跨境贸易和投融资的进一步推进。

三是人民币在国际市场中的接受度和认可度有待提高。虽然人民币在国际市场中的份额逐步提高，但人民币境外使用场景受限、对人民币信用存在担忧以及对人民币相关业务流程不熟悉等问题，限制了人民币在境外的广泛使用。企业、交易对手和跨境投资者普遍关注人民币汇率波动，汇率波动会对企业的资产价值和成本利润、对跨境投资者的预期收益和风险对冲造成显著影响。在进行跨境贸易和投融资、推进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中，如何完善并使用相应的汇率风险管理措施是需要重点解决的问题。

四是存在资本流动障碍与风险对冲困难。中国正处于稳步推进资本项目高水平开放的阶段，通过宏观审慎政策对跨境资金流动进行监管，企业跨境资金运营自由度仍然有待提升。跨境资本流动障碍也导致企业难以充分使用人民币进行海外投资或吸引外资，对企业跨境贸易的发展和人民币的国际认可度都带来负面影响。此外，资本流动障碍还会限制企业进行外汇风险对冲的能力，增加企业面临的汇率风险。因此，为进一步推动人民币国际化，降低资本流动障碍、丰富企业的风险管理工具至关重要。

五是金融服务网络的覆盖面和深度不足。中资银行及其境外机构在提供跨境人民币服务中占据主导地位，境外本地银行和跨国银行占比较低，尚未充分参与到人民币金融服务的市场中来。

三方协力共促强大货币建设

稳审扎实推进人民币国际化，提升微观主体的人民币跨境使用是重要的微观基础，而使用人民币开展跨境结算、促进跨境贸易和投融资便利化对微观主体而言，是降低企业汇率风险的根本途径。为此，需要政府、金融机构和企业三个层面共同努力，促进人民币国际地位的稳步提升。

政府需要加强外汇市场“宏观审慎+微观监管”管理，强化跨境资金流动监测研判和应对，加强预期引导，保持人民币汇率在合理均衡水平上基本稳定。优化调整跨境人民币业务的政策和运行方法，以促进贸易和投资的流畅性。通过修订和完善相关法律法规，为企业提供明确且稳定的法律框架，从而增强企业使用人民币进行跨境结算参与意愿。致力于我国金融市场的进一步开放，改善金融基础设施，加强与国际伙伴的交流合作，为国内投资者开拓更多的海外投资机会。通过与国际金融机构合作，拓展离岸人民币市场，提升人民币在国际融资中的地位，并鼓励金融机构在跨境贸易融资和境外贷款中使用人民币。推动人民币在关键大宗商品交易中的使用，推广数字货币和完善跨境支付系统，以提高交易效率和安全性。

金融机构应创新金融衍生品，帮助企业更有效地管理汇率风险，增强其对市场波动的应对能力。通过加强国际合作，扩大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CIPS）的参与度，提高其在全球支付清算体系中的地位，从而提升清算效率和安全性。积极响应政策导向，提供深入的政策解读和持续的金融服务，以支持企业更有效地利用人民币进行跨境交易。

企业需要提升对汇率风险的管理能力，加强风险管理培训，使用期权和期货合约在内的金融对冲工具，减少汇率波动对企业财务的潜在影响。利用政策提供的便利化措施，如税收减免和简化的结算流程，增加在与共建“一带一路”国家的双边贸易中使用人民币的机会，从而降低交易成本。加强内部管理，提高对政策变化和市场动态的敏感性，灵活调整经营策略，以适应新的政策环境，增强中国企业在全球市场中的竞争力。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推动建立国际宏观经济政策协调机制研究”（20ZDA053）阶段性成果）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长江经济带研究院高级研究员；中国人民大学国家金融研究院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