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月的风卷着麦香掠过淮河岸边时,张瑞宏教授的电脑屏幕亮如白昼。视频窗口里,刘广超的脸被正午的太阳晒得通红,身后的联合收割机刚吐出最后一茬秸秆,田野里铺满了金黄的麦茬,像被巨梳梳理过的绒毯。
“张教授,您看这茬口!”刘广超把手机镜头贴近地面,麦茬根部还带着湿润的泥土,“村里说这茬得粉碎还田,但俺们试了试,耕整机老是卡秸秆。”张瑞宏放大画面,指尖在平板上圈出麦茬密度:“秸秆含水率23%,粉碎后长度控制在5厘米以内,这样耕翻时才不会缠犁刀。”这是麦收后的又一天,广超家庭农场的千亩良田正等着深耕。想起去年此时,刘广超蹲在田头给教授打视频电话,耕整机吐出的秸秆团像乱麻,气得他直拍大腿。张瑞宏当时连夜调阅卫星数据,发现是秸秆还田机的刀片角度不对,硬是在实验室用3D打印机做了多版刀片模型。
此刻,屏幕里的粉碎还田机正在作业。张瑞宏滑动着农机终端传来的实时数据:秸秆粉碎长度4.7厘米,抛洒均匀度91%,每亩还田量1.2吨。“刘总,把镜头转向西边洼地。”他指着地图上的标记,去年这里因秸秆堆积导致烂根,如今粉碎后的秸秆像金黄的碎屑,均匀铺在地表。
“教授,您教的还田法真神了!”刘广超抓起把粉碎的秸秆凑到镜头前,“你看这碎度,跟撒了层麸皮似的!”张瑞宏想起上次视频会议,两人对着土壤有机质模型改了五版方案,为了模拟秸秆腐熟速度,他在实验室用不同温湿度做了二十组对照实验。
午饭时,教授的弹出刘广超发来的短视频。田埂上围满了邻村的农机手,王大叔摸着粉碎还田机的刀片直点头:“这铁家伙比俺们以前的农机还懂地力!”视频里,刘广超正用平板给乡亲们演示土壤碳氮比数据,阳光照在他胳膊的晒痕上,像戴了副古铜色的护腕。
傍晚,农场的深耕参数报告传到邮箱。土壤孔隙度比去年提升18%,蚯蚓密度每平方米达到几十条。张瑞宏打开耕作系统,将数据导入后,屏幕上立刻浮现出整片农田的深耕模拟图,银亮的犁铧在虚拟土地上划出完美的弧线,土壤团粒结构像千层蛋糕般清晰。
“张教授,明儿能开始深耕不?”刘广超的视频请求突然弹出,身后的粉碎还田机正在收工,晚霞给麦茬地镀上金边。张瑞宏调出天气预报和土壤墒情模型:“明早有小雨,趁墒情刚好,深耕深度调到35厘米,犁刀转速提到580转,注意避开田旁的老树根。”
屏幕两端沉默了几秒。教授看见刘广超抹了把脸,背景音里传来乡亲们安装深耕犁的叮当声。“等秋播完,给您寄新磨的杂粮面,”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去年有人笑俺们搞云端种地是花架子,现在不少合作社都来借咱的农机参数。”
夜深了,张瑞宏还在看农场的实时监控。深耕机停在田头,机身的北斗导航灯在星光下一闪一灭。他想起四年前初见刘广超的情景,刘总当年说要让淮河岸边的老土地尝尝科技的滋味。如今屏幕里的麦茬地,像铺了层待书写的宣纸,而云端传来的犁铧数据,正化作最精准的笔墨。
手机提示音响起,是刘广超发来的照片。田埂上插满了孩子们用麦秆编的车,在夜风中旋转,叶片上用粉笔写着“谢谢云犁爷爷”。张瑞宏放大图片,看见风车轴上还缠着根刚粉碎的秸秆,像谁随手系上的金色缎带,在这片被数字深耕过的土地上,摇出细碎的星光。当他关闭电脑时,窗外的夜空中,北斗卫星正悄然划过淮河上空,为明日的深耕标定着最精准的轨迹。(作者:易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