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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渑池:山河册页里的千年墨痕》
暮色里的韶山像一方洇着苍青的砚台。我常想,渑池的山水该是上古史官遗落的简牍:曹端讲学的松涛是《尚书》的注疏,张玘征战的马蹄是《战国策》的断章,张信民笔锋扫过的黛色山峦,恰似未干的墨迹在云水间游走。这片土地将七千年的光阴研磨成墨,在黄河摊开的素绢上,写就一部永不封笔的山河长卷。

晨雾中的仰韶大峡谷是女娲补天时遗落的彩石匣。赭色岩壁上浮动着云母的碎光,恍若陶罐上的鱼纹在晨曦中苏醒。山涧将谷底切割成阴阳双鱼,白鹳掠过水面时,惊醒了沉睡在岩画里的鹿群。考古铲曾在此翻出半枚残缺的陶埙,风穿过孔洞的呜咽,让五千年前的祭祀舞重新在谷中回旋。张信民当年踏勘山水时,是否也在某块彩陶残片上,触摸到了先民手掌的温度?

正午的赵沟古村正在石碾吱呀声里晾晒光阴。七百岁的唐槐投下青铜鼎纹般的碎影,元代关帝庙的砖雕在日头下泛起包浆般的光泽。曹端幼年读书的青石案仍在祠堂静卧,墨渍渗进石纹化作蜿蜒的蚯蚓篆。忽见老妪提着竹篮穿过明代石牌坊,蓝布衫上的补丁与门楼砖缝里的忍冬纹暗合,让人疑心时光在此打了个精巧的结。古村的巷陌像线装书里的批注,每个转角都藏着未尽的余韵。

黄河丹峡的落日最是惊心动魄。赤色绝壁将暮光锻造成流动的铜汁,岩层褶皱里嵌着三趾马化石的剪影。张玘昔年驻马处,如今仍有野枣树将枝桠伸向虚空,仿佛要接住当年将军遗落的箭镞。河水在十八里画廊中忽而收束成笔锋,忽而铺展成狂草,浪花溅起的金屑落进戴珙的诗笺,化作"丹流飞阁"的平仄。对岸牧羊人的梆子声荡过峡谷,惊起岩画上的狩猎图簌簌颤动。

深秋的坡头红叶是天地共饮的醍醐。黄栌将山峦染成朱砂卷轴,每片叶子都像盖着鲜红钤印。牧童赶着羊群穿过燃烧的枫林,黑山羊脊背上的白斑恰似飞白笔法。洪阳柳庄的晒秋场上,辣椒与玉米拼贴出《古渑八景》的意象——"韶峰叠翠"用绿豆镶边,"涧水环清"以黄豆勾线。老农翻动谷物的木锨起落如笔,在金色画布上书写丰年。

雪后的秦赵会盟台最宜聆听历史回声。夯土层裹着素缟,残碑上的"西亳"二字被雪粒填成浮雕。恍惚见蔺相如的玉佩在风中叮当,混着渑水冰裂的清响。张信民编纂县志时采撷的稗官野史,此刻都化作松枝坠落的雪霰。远处韶山驮着积雪,宛如伏案小憩的白首史官,狼毫笔搁在云海缭绕的山腰。

我常在雨日登上仙门山寻访戴珙的足迹。云涛漫过"天门"石阙时,七十二峰化作浮动的水墨小品。明代诗人吟哦的"仙桥凌汉"处,此刻正有虹霓架起通往《诗经》的栈道。采药人背篓里的柴胡沾着水珠,让我想起曹端药圃中未收的《太极图说》草稿。山涧突然送来道观晨钟,惊散雾霰,露出峭壁上某位无名隐士的丹炉残迹。
渑池的月光总带着青铜器的冷冽。谷水河床的鹅卵石泛着圭璧般的幽光,赵沟古村门环上的铜绿在夜色里愈发深邃。张玘祠堂的瓦当滴落月光,与更漏声交织成《蒹葭》的韵脚。忽然明了先贤们为何选择在此著述立说——这片土地本身就是部打开的经卷,每道水纹都是注解,每粒尘埃都是微言大义。

当第一缕晨曦抹红仰韶文化博物馆的玻璃幕墙,我看见彩陶纹样在光影中流转。七千年不过窑火的一次明灭,渑池依然在时光的辘轳车上旋转成型。此刻的韶山正将阴影编成竹简,黄河水研开新墨,待今人接过曹端的笔,张玘的剑,戴珙的诗心,在这卷永远鲜活的山水长轴上,续写属于这个时代的铁画银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