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中国电影诞生的百廿之年。回望中国电影120年来的发展进程，可谓波澜壮阔，气象万千。无论是作为一种艺术样式、一种大众媒介，还是一种社会公器、一种文化载体，中国电影都扮演了独特而重要的角色，产生了巨大深远的影响，作出了不可磨灭的历史贡献。

激发中华民族精神的时代号角

中国电影始终致力于引领社会进步，助力政治动员，并着力文化自觉。自诞生初期到20世纪20年代，中国电影以反封建的姿态抨击旧制度、旧礼教给人们带来的种种磨难，这在郑正秋、张石川等人的作品中得以深度体现，开启教化社会，反抗恶俗的封建旧习，追求自由平等的新境。20世纪三四十年代，夏衍、沈西苓、蔡楚生、郑君里等更是在文化战线开启了左翼电影的奋进新局，《十字街头》《马路天使》《乌鸦与麻雀》《八千里路云和月》《一江春水向东流》以批判现实主义的笔法，深刻表现了社会现实的种种不公与黑暗，生动表达了中国人民不屈不挠的抗争与呐喊。《风云儿女》中田汉作词、聂耳作曲的《义勇军进行曲》不仅成为鼓舞全国同胞团结抗战的战歌，后来更成为新中国的国歌，迄今依然是体现中华民族精神最强艺术标识。《南征北战》《英雄儿女》《青春之歌》《红色娘子军》《李双双》《烈火中永生》等既回望中国共产党领导革命可歌可泣的峥嵘岁月，又展现出人民当家作主进行社会主义建设的火热新生活、新风貌，唤起了亿万观众爱国主义、英雄主义、集体主义的强烈精神共鸣。以谢晋及“第四代”“第五代”电影人为代表创作的新时期电影，则以反思现实的视角，推出了《天云山传奇》《人到中年》《巴山夜雨》《黄土地》等作品，从更深远的民族文化脉流中反思、挖掘、呈现那些阻碍社会进步的思想观念与情感行为，进而呼唤社会的良知与觉醒。新时代的中国电影，更是以温暖现实主义的理念与方法，观照现实，抚慰人心。《我不是药神》《少年的你》《穿过寒冬拥抱你》《送你一朵小红花》《人生大事》《你好，李焕英》等彰显出新时代中国电影深入社会生活，挖掘时代正能量，给人们带来温暖抚慰的清新气质。百廿中国电影正是以这样的努力与奋斗，为国家的独立与建设、社会的前行与进步、文化的自觉与繁荣作出了重要的历史贡献。

书写人民情感生活的大众媒介

中国电影植根于中国大地，描摹人民生活，塑造人民形象，抒发人民情感，因此成为了人民喜闻乐见的大众媒介。从《春蚕》《神女》《渔光曲》《三毛流浪记》中“三座大山”压迫下人民苦难生活的描摹，到《龙须沟》《今天我休息》《女理发师》《我们村里的年轻人》中人民翻身解放新生活的描摹，再到《甜蜜的事业》《瞧这一家子》《我和我的家乡》《十八洞村》中从改革开放到新时代的人民美好生活的描摹，中国电影构筑了百余年来最鲜活的中国人民生活的银幕画卷。中国电影塑造的人民形象栩栩如生，令人难忘。无论是《孙中山》《开国大典》《周恩来》《邓小平小道》中塑造的孙中山、毛泽东、周恩来、邓小平这些历史伟人形象，还是《赵一曼》《党的女儿》《上甘岭》《平原游击队》《铁道游击队》《永不消逝的电波》《焦裕禄》《守岛人》中塑造的英雄模范形象，还有《阿诗玛》《五朵金花》《我的父亲母亲》《云水谣》《美丽的大脚》《一点就到家》中塑造的普通人形象，都在银幕上镌刻下最典型的人民形象。中国电影抒发的人民情感荡气回肠，为民族留下了深长恒远的情感记忆。无论是《桃李劫》《塞上风云》《暴风骤雨》《红旗谱》《燎原》《林则徐》《甲午风云》《惊涛骇浪》《红海行动》《我和我的祖国》《长津湖》中的家国情怀与民族情感的抒发，还是《战火中的青春》《革命家庭》《庐山恋》《驼铃》《人生》《山楂树之恋》《爱情神话》中对亲情、友情、爱情的抒发，都以其动人心弦的情感获得了人们强烈的情感共鸣，成为人们回味不绝的共同情感记忆。

传递东方美学意蕴的艺术平台

中国电影依托悠久的历史文化积淀，创造了属于自己的独特电影艺术类型。从第一部电影《定军山》开始，将中国戏曲与现代电影技术与艺术表达相结合，打造出具有鲜明东方气质与视听辨识度的戏曲片品类。从梅兰芳早年拍摄的《木兰从军》《生死恨》到《穆桂英挂帅》《贵妃醉酒》，从20世纪五六十年代各剧种推出的《野猪林》《红楼梦》《刘巧儿》《天仙配》《朝阳沟》，到现代京剧《红灯记》《智取威虎山》《沙家浜》，从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李慧娘》《七品芝麻官》《五女拜寿》《十五贯》，到新时代的《程婴救孤》《白毛女》《白蛇传》《曹操与杨修》，戏曲电影不仅深受中国观众喜爱，也成为彰显独具东方美学气质的电影艺术类型。功夫片、武侠片基于中华武术源远流长的深厚传统，更是成为最受海外观众欢迎的中国电影艺术类型。《精武门》《猛龙过江》《龙争虎斗》《醉拳》《警察故事》《红番区》《少林寺》《黄飞鸿》《霍元甲》等把极具东方美学意味的中国功夫的影响力推向了新的高度。基于中国传统水墨画、结合现代技法创作的动画片，同样展现出强烈的东方审美意趣。《铁扇公主》《大闹天宫》《小蝌蚪找妈妈》《雪孩子》《三个和尚》《熊出没》系列、《大鱼海棠》《姜子牙》《长安三万里》都是其中的突出代表。“诗化电影”承继中华文化与艺术的抒情传统，在含蓄、中和的意象与意境中，体现出东方美学情理相融、物我相融、自然与心灵相融的优雅意蕴。孙瑜、吴永刚、费穆、王苹、谢铁骊、吴贻弓等以他们的《野草闲花》《神女》《小城之春》《柳堡的故事》《早春二月》《城南旧事》造就了不朽的经典之作，为中国电影民族化美学的探索开辟了重要路径。

推进文明交流互鉴的文化名片

中国电影历来都是中外文明交流互鉴最有力和有效的文化名片。一方面，世界电影进入中国，给人们了解世界不同文化提供了最直接的途径与通道。无论是20世纪二三十年代引入的欧美电影，还是五六十年代引入的苏联及社会主义国家的电影，还是改革开放以来引入的世界各国的电影，都为我们进行文明对话打下了坚实基础。另一方面，中国电影在走向世界的进程中，更是以独具特色和风采的形象，不仅在各大电影节展中屡获佳绩，丰富了世界电影的艺术表达内容与样态，而且成为国际公共外交最受瞩目的特别推手，被誉为“盛在铁盒子里的大使”。20世纪50年代日内瓦会议上，新中国第一部彩色戏曲片《梁山伯与祝英台》轰动一时，引来各国外交官及外国友人对中国文化的礼赞与倾慕，对于拓展新中国外交局面作出了特殊贡献。新时代中国电影在海外不断推送，不仅造就了令人关注的电影事件，也造就了令人欣喜的文化景观。从21世纪之初的《英雄》，到近期的动画电影《哪吒之魔童闹海》，都让我们看到了中国电影在推进文明交流互鉴方面不可替代的价值与功效。

中国电影在120年的发展历程中，形成了自身鲜明的民族风格与独特气质，堪称激发民族精神的时代号角、书写人们情感生活的大众媒介、传递东方美学意蕴的艺术平台、推进文明交流互鉴的文化名片。百廿中国电影为推动社会进步、留存历史记忆、满足人民群众精神审美需求、促进中外文化交流等作出了重大贡献，产生了深远影响。面向未来，我们当以中国电影百廿光荣传统为新起点，在汲取前辈创造的宝贵历史经验与智慧中，不断推进中国电影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重大项目“创建人类文明新形态视野下的国家战略性影像创作与传播研究”（23ZD06）阶段性成果）

（作者系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教授、中国文联特约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