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看不到浇灌禾苗时凄冷的月光;只知道香甜的面包房飘出温暖的光,
却不知冰凉秤砣上麦价的薄凉。

暮色浸染村庄时,父亲在院子里“噌噌”磨着镰刀,锋利的刃口与磨刀石碰撞,溅起细小的火星。母亲将弟弟从树上摘下的麦黄杏子收进竹篮,嘴里念叨着:“今年的杏熟得迟,麦子都该收了,它才黄透。”或许正因这般时序相逢,才得了“麦黄杏”这个贴切的名字。父亲的磨刀声清脆利落,仿佛在诉说着丰收的喜讯,他笑着问弟弟:“明儿跟爹去割麦?”弟弟咬了口杏子,酸得眼睛眯成细缝,晶莹的口水顺着嘴角滑落,他含糊不清地应着:“去!当然去!”爷爷摘下草帽接住孙子递来的杏子,皱纹里盛满笑意:“可别半道打退堂鼓哟!”

东方还未泛起鱼肚白,麦田边已聚满了头戴草帽、手握镰刀的村民,他们的眼神里满是对丰收的期盼。金黄的麦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向人们招手。父亲率先挥动镰刀,“唰”地一声,麦秆应声而倒。我和弟弟紧跟其后,学着父亲的样子,左手稳稳握住麦秆中下部,既防止麦粒脱落,又不至于用力过猛;右手持镰刀,贴着麦秆根部两三寸的位置,快速斜向拉割,动作一气呵成。父亲耐心地指导着,弟弟眨巴着大眼睛,似懂非懂地点头。在父亲的教导下,我们渐渐熟练起来,从最初的笨拙生疏,到能干净利落地割下麦子。正当我为自己的进步沾沾自喜时,转头却发现弟弟早已爬上树,优哉游哉地捉起了虫子。

日头越升越高,沉甸甸的麦穗骄傲地昂着头,仿佛在宣告它们圆满完成了使命。炽热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麦田宛如一个巨大的蒸笼。汗水顺着脸颊不停地流淌,滴落在脚下的土地上,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父亲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背上。环顾四周,田间的人们无一例外,却没有一人喊累,都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因为大家都明白,这沉甸甸的麦穗,是一年的希望,是汗水的结晶,是勤劳的硕果,更是土地无私的馈赠。

中午时分,母亲提着竹篮来到田间。麦收时节,为了节省时间,送饭到地头是常事。一家人围坐在树荫下,啃着馒头就着咸菜,再喝上一口清凉的井水,满身的疲惫与燥热瞬间消散。看着父亲脸上绽放的幸福笑容,那是一年中难得一见的轻松与满足,我多想将这一刻定格,却只能让它深深烙印在记忆深处。

割下的麦子要扎成捆,装上架子车运往麦场。弟弟虽个头小,推车时却毫不含糊。遇到上坡路,他憋足了劲儿,小脸涨得通红,身子前倾,奋力地推着车。看着他这副认真的模样,先前爬树偷懒的事儿,也让我忍不住一笑置之。

麦场是最热闹的地方,摊开晾晒的麦子,要经过石磙一遍又一遍的碾压。“嘎吱嘎吱”的声响中,麦粒与麦秆渐渐分离。这是个繁琐的过程,却承载着农人的希望。最后,人们将脱落的麦粒扫拢成堆,装进粮仓。整个麦场,石磙的碾压声、机器的轰鸣声、人们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独特而生动的丰收画卷。

如今,收割机的轰鸣取代了镰刀的沙沙声,麦收变得轻松又快捷。大型机械虽减轻了劳作的负担,却也似乎冲淡了我们对麦收的那份期待与热情。但那些在麦田里挥洒汗水的日子,与家人并肩劳作的时光,父亲丰收后的灿烂笑容,早已化作一缕缕麦香,萦绕在岁月深处,历久弥新,永不消散。(潘丽)
作者简介:潘丽,女,80后,商丘市梁园区民间艺术家协会副主席。闲暇之余,喜文弄墨,书画摄影,皆有爱好。
摄影:李建华
编辑:王温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