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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风·文艺评论|用日常生活给知识分子画像
河南日报客户端
2024-09-29 11:13:43

  □刘宏志

  李洱在当代以书写知识分子见长,从他的成名作《导师死了》,到他的获茅奖的代表作《应物兄》,无不是围绕当代知识分子的生活展开。讲述知识分子的故事时,李洱笔下没有跌宕起伏的动人故事,只有源源不断的知识分子的日常生活琐屑细节的展示。作为一个高度自觉的作家,李洱对自己的写作方式非常清晰,他甚至还谈论了他这种写法的困难:“写日常生活,其实是险中求胜,当然能不能求得一胜,那还得另当别论……如果你既想让人物的活动、他的思想,在日常生活层面上展开,又要能够写出他对某种有价值、有意义的生活的追寻,那么你其实就是在挑战汉语文学的限度,对写作者来说,如果你想写得好……你必须拥有一种开阔的视野,必须小心翼翼对各种材料进行辨析,在各种材料之间不停地腾挪,你必须付出艰深的心智上的努力。”那么,问题在于,进行日常生活叙事既然有这样的困难,李洱为什么还要坚持这样的书写方式呢?

  所谓日常生活书写,究其本质,其实就是把生活从象征体系和道德秩序中解放出来,小说主人公的行为已经难以和宏大叙事或者一些既定的象征体系勾连起来。具体来说,这种日常生活诗学具有以下两个明显的特点:首先,是核心故事情节的消失。小说不再紧密围绕一个核心事件展开叙述,而是看似拉拉杂杂呈现日常生活琐碎、平庸的一面,小说被主人公的日常生活细节淹没。其次,即导向性很明显的象征体系的消失。在李洱的知识分子书写中,主人公行为不再和明显的象征体系有关。围绕小说主人公展开的数量庞大的生活细节,很难一一对应地和一个明显的象征体系构成呼应,没法很直接地从叙事中看到明显的价值导向。某种程度上,我们可以说这是把日常生活还给了小说主人公,即每一个人的生活都是琐碎的、个体的,没有明确意义和价值导向的。这些叙事特征,在李洱的这些知识分子叙事中可以明显看到。《午后的诗学》中的费边,一张嘴就是诗学,一张嘴就是学问,可是他的生活并没有因为他口中的学问构成清晰的意义价值体系。小说絮絮叨叨讲述了费边和杜莉是如何开始恋爱的,如何进入婚姻的,以及在这个过程中,为了杜莉的前程,费边如何去求人,还讲述了费边和同事的矛盾,杜莉的外遇,等等;《导师死了》是以旁观者的视角,讲述了导师不幸的婚姻,以及在学术圈挣扎前进的过程;《喑哑的声音》讲述了孙良在去济州讲学时的一场艳遇;《二马路上的天使》讲述叙事者“我”来郑州见巴松,帮助他解决他面临的爱情难题。这些小说看上去似乎也有一个故事框架存在,比如《午后的诗学》是围绕费边的婚姻展开,《喑哑的声音》是有一个孙良寻求外遇的框架,《二马路上的天使》有一个帮助同学解决恋爱难题的框架。但是,实际上,在小说叙事中,小说并没有紧密围绕这些所谓的框架丝丝入扣地展开,而是借助这个框架不断呈现各种似乎和主题无关的生活细节。于是,在具体叙事中,琐屑的、不断涌现的各种生活细节渐渐把小说看似清晰的框架湮没了。正是在这种对日常琐事不厌其烦地叙述中,小说如浮世绘般地呈现了当下知识分子的日常生活图景。

  仅仅浮世绘般呈现知识分子看上去杂乱无章的生活,显然不是作家的表达诉求。正如李洱所说,“如果生活是杂乱无章的,那么小说的表现形式最好是杂乱而有章的。这当中肯定包含着隐蔽而复杂的文学转换。”当李洱有意以一种日常生活诗学的方式来展开关于知识分子的叙事,呈现知识分子看上去似乎杂乱无序的生活时,其叙事在表面的芜杂之下,一定是“杂乱而有章的”,这需要我们找到其琐屑生活细节背后隐含的秩序。从李洱笔下的看上去杂乱无序的知识分子生活书写中,我们可以看到,因为小说强调书写日常生活,拒绝直接和某些宏大的象征体系、道德秩序勾连起来,知识分子的行为也失去了某种崇高的价值指向庇护。作为个体知识分子,他们在这个时代如同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样,都要面临生活的各种压力和诱惑,他们要做出自己的取舍。而这个取舍,其实正是对他们知识分子身份的一种考验。从李洱小说来看,他对知识分子看似杂乱的琐屑生活细节的书写,其实正呈现出了个体知识分子在各种压力、诱惑下的取舍,呈现出了知识分子当代生活的悲喜剧。《饶舌的哑巴》中的费定,非常形象地阐释了当代知识分子中的失败者形象。对费定日常生活细节不厌其烦地书写,非常形象地呈现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带有悲剧气息的知识分子形象。李洱小说中当然也有成功的知识分子形象,比如《应物兄》中的葛道宏、汪居常,《喑哑的声音》中的孙良,等等。这些人完全放弃了知识分子的价值立场,知识成为他们的工具,或者用来猎艳,或者用来牟取名声和财富。小说用丰富的细节,呈现出这些人是如何彻底拥抱金钱和权力并获得世俗意义的成功的。不过,这些知识分子的成功,从某种程度上,其实还是知识分子的悲剧,因为这些人是在放弃了作为知识分子的道德坚守后才在世俗社会获得巨大成功的。这正说明了知识分子的不合时宜。显然,通过浮世绘般的知识分子生活细节的描写,李洱呈现了失去了宏大象征体系和精神坚守的知识分子的溃败。

  李洱的这种知识分子建构,其实正对应了这个时代知识分子的某种状态,一方面,学院化体制的扩张,已经把知识分子从传统的人文知识分子转换成各个行当的专业从业人员,知识分子日渐失去表达对自己专业之外事情的观点的合理身份。另一方面,这也让知识分子失去了进行宏大叙事的权力,他们无法把自己纳入一个宏大的象征体系之中,从而获得坚定的精神立场。个别坚守知识分子立场的人,因为没有宏大话语体系的庇佑,其行为也失去了合理性。这样语境下,以日常生活书写来建构知识分子形象,暗喻了被专业化以及失去宏大叙事权力的知识分子,其实已经失去了象征体系的庇佑,只能成为社会上普通一分子。失去精神坚守的知识分子,也会更容易受到日常生活对其理想、立场的冲击。日常生活中的利益诱惑,对危害本能的规避,都可能和知识分子对自身的定位发生矛盾。或许这就是李洱以日常生活诗学,来书写知识分子的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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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张冬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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