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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哑女的世界》(三十五) 酿下大错
吕江枫
2024-09-02 15:45:55
       松根根这段时间的心情糟透了。开车撞了人,自然是要赔偿的。除了住院费、手术费、药费、生活费,他又给豆豆另外补偿了三百元,总共花八百元还多。他当然没这么多钱,只好发电报回家蹭脸,父亲在给他寄钱的同时,也发过来一份电报,电报的实际内容只有七个字:记住你是一个兵。根根看得出,这是父亲又在轰他了,一个兵怎么能摆阔气、乱花钱呢?就因为你爹是师长?当爹的不知道他要这么多钱干啥用,松根根当然也不敢实话实说。说好的,他出钱,怀沙和豆豆们为他保密。可后来还是吵得满世界都知道了,而且还登了报纸,豆豆成了英雄。那这“残害”英雄的刽子手就是他松根根了。报上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把肇事车的牌号也公之于众。他一看报纸,心一下毛了。与其等着处分,还不如早些给首长把事情摊开,说不定还能落个“坦白从宽”呢。可最终还是受到了处分:关禁闭一天,取消预备党员资格。完了,前段时间,他还写信告诉父亲,他入党了,预备的,明年复员时,给他老人家弄个正式的回去,以壮大家庭的党员队伍。父亲还来信说,拿不回正式的,你小子就别想吃烤羊肉。父亲早年在北京集训时,跟一个老战友学过烤羊肉,算是一绝。每当他有了好事,上学考试考好啦,当兵体检过关啦等等,老爹都要亲自下厨为他烤上一次羊肉,以示“犒劳”。那阵子,老爹高兴,老娘乐意,他自个也觉得脸上有光。
       而今,这预备的都被取消了,何谈转正?
       最让他揪心的还是栗花。从栗花身上,他真正体味到了生命的阴柔之美,感受到一个男人活着的意义。诚然,爸爸师部那位首长的女儿海琴有文化,有修养,也会情呀爱呀哭呀泪呀地跟他缠绵个没完没了,但在他看来,那都是人为做作出版来的,只有栗花是天然的,就像沙栗河畔一朵朴素而芬芳的栗花。自从第一次见到栗花,他就被她天然的美震慑了,他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未来的人儿,就是她了。为此,他神魂颠倒,欲痴欲狂。那天,开车撞上豆豆前的一秒钟,他还在心里编织着他与栗花的未来:待他退伍时,与栗花双双回到山东,在干部家属院,在师部行政区,在父母兄嫂面前,该有多少钦羡的目光环绕着他们……结果,撞了人,赔了钱,受了处分,这些他都不是很在乎,让他伤心的是,他心上的人竟要离他而去,和一个傻子去过一辈子……这太残酷了,她怎么受得了?正是读书的年龄,她为啥不能读书?正是恋爱的花季,她又为啥被夺去自由选择的权利?
        这几天,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无论是天晴,还是下雪,只要有空,他都会跑到战斗的门前去等栗花,辗转盘桓,疯了似的。他一边等待,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日子。离正月初六还有十天啦,八天啦,只有最后四天啦…他多想翻墙而入,去把栗花抢出来,可他知道,自己是一名军人;他多想大声叫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声。他想,这事肯定有人管,不到婚龄就结婚,这是违法的。谁管呢?他首先想到的是部队,可转念一想,部队凭什么管地方的事?再说,他一个当兵的,部队首长该咋看他?他又想到了派出所。跑到派出所,那个民警一听便笑了。他愣怔着等他笑完,又继续追问,非法结婚,你们派出所不管谁管?派出所说,咱是破案的,抓治安的,你说的哪儿跟哪儿呀。他不死心,又跑到镇政府,到了办公室一问,办公室的想了半天,支支吾吾地说,这事好像归民政所管吧,你去问问,呶,就在院子的东南角,挂着个棉布帘子的那个门。他忽然间来了精神,快步跑过去,掀起门帘猛擂了一阵门,屋里竟然没人。他看看表,已近吃饭时间,吃饭时,部队要集合点名的。他懊恼地跺了跺脚离开了政府大院:上班时间,不在岗位,混蛋!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他把车停在街西头,又跑进了镇政府找民政所。这次,里边有人:一个五十多岁年纪,头发已秃得能数清的半大老头。听了他的“揭发”,那秃头倒来了兴致:有这事儿?你是?根根把自个的情况颠三倒四地介绍了一遍。说的时候,他还看到那秃头拿出一个小本本在记录。这人蛮敬业的,昨天我咋会骂他呢?听完记完,秃头抬起头来,两眼笑得眯成了两条虫:谢谢解放军同志,这事我马上去调查。临出门,那秃头还伸出手来,紧紧与他握手:“以后多支持我们的工作。”
         坐在车上,松根根的心情好多了。他把车头一调,往大山里疾驰而去。
       下午回到连队,他才知道自己高兴得太早了,他被那秃头告了黑状啦。
        刚把车停稳,连队文书就跑来告诉他,一个秃头到“死人脸”那儿嘀咕了一下午,后来,“死人脸”就嚷着要找他。“死人脸”就是连指导员。
        他的头一下大了。那秃头不是还说感谢他吗?操他娘!
        他边往连部走,边在脑子里想对策。我咋知道这事?我和这婚事之间有啥关系?能明着说,我爱栗花吗?那“死人脸”问你咋认识栗花的,在路上跑车整天干那事,这叫啥话?
       眼看到了“死人脸”办公室门口了,小文书焦急地望着他:  “根根,想好了么?”
       “想好了。"松根根抿紧了嘴唇。
        “死人脸”是一个脸色黝黑的东北汉子,大高个,宽肩膀,留着一个小平头。见根根进来,他瞟了一眼瘫在墙角的沙发:“坐。”
        “指导员……”根根没想到“死人脸”还会给他让座。“死人脸”训人那两下子他可是领教过的,不弄你个人仰马翻灰头土脸是不会罢休的。连队里哪个背后不骂他“死人脸。”他一边看着“死人脸",一边挪动着脚步走近沙发,刚要落座,不想“死人脸”大吼"一声:“站起来!”他像被开水烫了屁股,腾一下跳起来,随即来了一个立正:“是。
       “还有脸坐,你都干了啥好事,说说!”“死人脸”从椅子上坐直身子,用手指点着他的鼻子,“你以为你是谁?师长的儿子?太子王孙也不行。在这个连队,你就是一个汽车兵,你就得规规矩矩,老老实实!说,干了啥好事?”
松根根强压住怦怦的心跳,努力提高嗓门,并让语气尽量变得坚决:“我不知道指导员说的是啥事。”
       “不知道?你自己干的事你不知道?”“死人脸”在地上踱了几步,而后迅疾凑到他面前,降低声调:“这两天都干啥去了?"
“这两天?这两天我去找了镇民政所。”松根根抬头正视着“死人脸",撑起一副从容不迫、为正义而战的架式。
      “继续往下说。”“死人脸”劈了一下胳膊。
       “我撞了人后,去镇上找担架,听说那家有个女孩还不满婚龄,就被那家人逼着要她嫁给自己的傻儿子。我觉得作为一名军人,有责任为她伸冤。”松根根说得很慢,生怕说漏了嘴,“因此,我就去找民政所,那个秃……不,那个负责人还表示感谢,说部队支持了地方的民政工作。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一个女孩嫁给傻男子?这是真的?”“死人脸”背着手在地上走着,一会儿,又凑近他低声问,“你说那女孩有多大年龄?”
       “顶多十七岁。”                          “傻男人呢?”
       “足有二十五岁。”                      “你听谁说的。”
          “……那男人的母亲。”
        “嗯,”“死人脸”沉吟了半晌,           又忽然问他:“你怎么认识那女孩的?她叫啥?”
         “这……我不知道。”松根根觉得脊梁骨尾端麻了一下。
       “真不知道?你要这样说,我对你的动机可就产生怀疑了。”                                                “死人脸”的脸上掠过一丝冷笑,“本来,我对你刚才说的话还是相信的。你想想看,她到底叫啥?你们究竟怎么认识的。”
真的从这儿来了!秃头显然已经把一切都说给“死人脸”了,他真后悔。
        “你是一名军人,军人说谎——”“死人脸”忽然提高嗓门,大吼一声,“那还得了!”
         松根根再也抵挡不住了,他把认识栗花的前前后后全都给“死人脸”倒了出来。
       “我是真爱她的,指导员……”松根根几乎要哭了,“我觉得没有她,我就活不成……再说我也是为她负责的,即便栗花嫁给任何人,也不能嫁一个傻子呀,指导员!”
         松根根说不下去了,他双腿一软,蹲在地上捂着脸哭了。
       “松根根,你这才说的是老实话。”“死人脸”等他稍稍平静了一些,才放缓语气说,“看来人家民政所长也不是在冤枉你。松根根,知不知道你父母对你寄予多大的希望?你父亲经常给我们写信、打电话,要我们对你严加管教,这意思是啥?是希望你能有出息,用心良苦呀!可你,你都干了些什么?谈情说爱,争风吃醋....."
      “指导员,我……”
      “你不要插话,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死人脸”点燃一支烟,重重吸了一口,而后字斟句酌一字一板地说着,“你想想,连支部为了培养你,让你当班长,学开车,批准你人党。可你倒好,为了一个女人,出事故,赔钱财,关禁闭,丢党票,跑到人家机关去胡闹,你,你对得起谁呀!啊?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么?是为了一己私欲干涉地方的行政事务。出于对年轻人的关心、爱护,连支部决定再给你一次改正错误的机会,但你必须暂停开车,作出深刻的检讨。”
      松根根从“死人脸”办公室里走出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杀了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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