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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萃 / 余冰燕、迟牧、付炜诗歌荐读丨《当代·诗歌》2024年4期
当代杂志
2024-10-20 14:1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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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诗歌》

2024年4期

拔  萃

余冰燕

而立书,致母亲

妈妈。今天我又来玄武湖了

你一定不会意外。而立之年的这个夏天

我接连在湖边看了29次落日

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要去哪里

只是在陌生的路上不停地走

累了,就坐在草地或者台阶上

看往来的行人,晃动的湖水

但始终,看不到自己

妈妈,今年的荷花开得比去年固执

那个经常站在观山桥上唱歌的男生

声音带着某种迷人的空隙,靠近我的时候

他说:“你看起来密不透风,像忧郁的夏天。”

我没有说话,只想静静听他唱歌

“让我们跳舞吧,踩碎无数美和它们的回声。”

我低下头,允许他搂着我的腰肢,打破身体的

内在旋律,哪怕代价是从此不断沉入湖底

妈妈,而立之年的这个夏天,我常常

在半夜醒来。汹涌的湖水在我胸中不断扑朔、蔓延

腥臭的鱼肚白,如一把锃亮的匕首,插中

很多个料峭的夜晚,直至伤口出现,血液新鲜

多危险!尤其当你在湖边一次次跟我说起宿命

告诫我,该如何从一个女孩成长为一个母亲

妈妈,其实你说的,我都不信。尽管

你口中的命这个字,听起来永远打动人

阿婆

午后短寐之时,我又梦到阿婆了

她依然坐在长满丝瓜的小院里,纳鞋底

灵巧的手,一下下地抽动麻绳,再用力勒紧

如此循环往复。一颗葡萄掉下来,砸中八月

衣袖与尘埃。我听到她小声地同猫儿对谈:

你是不是也想穿上一双新鞋?喵儿,喵儿。

斜阳如织,阿婆手中的麻绳越搓越细

终于,她穿过黄昏,将自己搓成了一根麻绳

上面晾晒着:1933年的第一声啼哭,两件

出嫁时的新衣,朴素的三餐与四季,五个

迎面走来的儿女以及无数双密密麻麻的鞋底

但其中,没有一双是阿婆的

在那拉提致父亲

我坐在那拉提草原上晒了一天的太阳。父亲,

你曾向我描述的雪山,依旧带着神秘的高度。

可我不打算往上爬了。山间的呼吸声太过沉重,

像在掩埋什么,像有什么在不停往下坠落。

我和朋友们在草地上拍照、喝酒、唱歌,

仔细地看着举行婚礼的一对新人。他们笑得

真好看呀,像两朵具体的云,依偎在一起。

他们的脸上露出了一截比乳房还洁白的意志。

父亲,我的身后还有一条流经过你的河流。

二十年前,你曾赤着双脚屡次行走。

你总爱与河里尖锐的事物相处,并

把脚上新鲜的伤口视作生活馈赠的礼物。

如今,这条河流开始奔向我。

它更曲折、湍急、广阔,

父亲,我该保持怎样的姿势,

才能准确跳进命运的河流?

三角形

每年六月,我都会陪母亲去郊外的墓地

她总要穿上一身干净漂亮的衣服,将

烧纸、冥币、金元宝和许多料峭的时光

一一摆放在阿婆的坟头,热烈地燃烧

身后的十万匹熏风啮噬着如血的残阳

最后一簇火焰,精准地簪在她的脸上

此时,我的母亲,将自己烧制成了一只束口的瓷器

对每一个日常的动作和表情,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我知道,她生怕一张嘴,就向阿婆走漏了

这些年她仍在人间受苦受难的消息

此时,晃动的火焰、沉默的母亲和阿婆的墓碑

构成了一个死生契阔的锐角三角形

作者简介:余冰燕,90后,生于江苏南京,硕士毕业于南京大学。

迟牧

雪的境况

便丰赡地爱,就着伟大的渴意。

所以,请在一页晚诗里

和我蔚蓝,尽力茂盛地甜。

桂月擦亮茜香的可能性

韵脚,在漫天银白中,

贴贴地造暖。如小腹观海,

让爱攀缘上不可复制的我们,

乳化起伏的雪的飞瀑。

滚烫的鹿身与私语,供漫天作坊

每一转雪片都绻绻烘焙出

浊世里我们求之不得的荡漾。

腾空,上下一白,储下

冬日的喘息;饮一注融雪,

并以此礼物喉舌间圆润的快乐。

这个新年光滑地宠幸了我们,

抵近重逢之日,将你我及时摘取,

就此超脱体外那粒星球危险的庇护。

抱抱尼亚加拉大瀑布

光遇的瞬间,南方的孤独

与沉默,有二十一种蓝。

摘下口罩,我们面颊湿润如雨,

在雪中湍急,寻暖,却无法抱住

彼此的浪,如一把脆弱的月光

未能及时抱住命运的河流,抱住

内心深处的尼亚加拉大瀑布。

这人间的丝褥,织于水与水失之交臂

的神经。闪烁着咳嗽,在石像和夜火间

谈论爱的唇边。燃烧着两团

永远在上的深海之冰,在病愈后

就此捕捉到灿烂到老的欢愉。

一轮皓月在飞屿上行走,并用光

轻轻扯下那匹布(它曾是口罩)的源头,

化身无数银鱼,雪白地

触碰盐粒的鼻尖,轻轻擦亮你

让封闭的词语沾染了全新的颜色,

并自由吸入夜雨温婉的气息。

便抱紧这谣曲,以及云气笼罩的

遥远。将雷电压缩成一支笔,

写就小小露珠上的原野,

或爱的蓝本,最终也成全你我

心愿便利贴内轻轻的甜。

微漾在梦的海水里,歌唱着——

往后,我永是你身上的一只响螺。

我不曾抱过尼亚加拉大瀑布,

却从来都只想抱抱你呀。

北京慢热

感觉街道一瞬间就老了。脚步

从西六环崴入西三环,

被封闭的烟圈,曾大口大口

吞吐人群。灰烬的假象,

有人举起手机,暧昧地将落日、路灯

和年久失修的美当作一种奢侈。

快到了,柿子里最软的季节,

今年世界的后半截辗转到了王府井,

在它腿边,西单和东单像两只

永远不会落单的椅子——

秋天起身后,冬天将深深地坐进去。

偷偷咬上一口,便仿佛位移到她身上

渗出甘甜的口音,水果的暖,

前半截长久嗫嚅着,在她耳畔

垂挂下南方清晨的白露。

所以,在这残缺了的节日里,

我们只剩一轮月亮。海水般的夜

尘埃落定地将人间占有,

在渐趋冷寂的燥热中消耗自己

去观察虚空之手掷出的金币。

中秋的月呐,所谓孤独不是别的,

只是眼前这洞万人围观

空空如也的完美容器。

为自己辩护

伤害你的同时,我也在碎片中,

亲眼目睹玻璃碴流血如一场雪崩,

在肉体抵近神明处的未完成。

高空抛物,或者飞行,

写作比一只鸟的自我证明更危险,

而你是云端蓬松岛屿的未完成。

那就把日益旋紧的枯木梯子探入海的

肺部,为冬天播一通雪白的电话,

因为死是活着的未完成。

如果有人在午夜月色般照向一架钢琴,

被一只蝴蝶扇动的闪电,

她指尖的暴雨就是孤独的未完成。

而诗是艰难的。美是自己的

海岸线。我为自己辩护也是艰难的,

这苦苦酝酿都只是春天的未完成。

作者简介:迟牧,1996年生于江西赣州,中国人民大学博士生在读。

付炜

世界的近郊

闭门整日,拉开窗帘,外面是

呼吸砌成的夜晚,而我

仿佛身处世界的近郊

获得了一种比宁静还要苍老的

注视。我看着树后,暴雪

令街道变得迟钝,那里人迹难觅

像寂寞了几个世纪

我只是短暂地与寒冷和解

蛰居在世界的近郊,阅读和

眺望过去的酩酊。老实说

我读得实在不够多,我

还未曾遇见冬日里晾衫的外祖母

她身在何处,天空都蓝得令人屏息

我想念那种蓝,在世界的近郊

我忽然知晓了一种遗憾:

我读过的和我写下的,无论如何

也塞不满时间之隙

剥橘皮

帷幔外是零度的天气,而我

在剥橘皮。一种沁凉咬住我

我的手指在橘络的乱雪里

奔突,大于夜晚骤逝的时速

橘子剥开像灯笼被吹熄

今夜的雪只能够枕着黑暗入睡

那寒冷鲸吞了一抹残山

现如今正擦拭着嘴角的寂寞

橘子喂给你,填你梦的沟壑

雪喂给你,枯枝戳破的白纸上

一首诗终于穿越了严寒

那些橘皮现在是一朵朵灰烬

盛放,然后分崩

多么像这雪夜的佳景

多么像你被月光拾取的脚印

如此良夜

夜云在花蔓的缝隙里,陷入

昏迷。我们只能任由春天的月光

从你的身上开放,随即

占据我,和所有饥饿的房间

一首诗如同撕下的纸页,漂浮

沉睡,哀戚时间的空白

我写下的,都是梦中对峙过的事物

都是你黑暗中的轮廓

和广袤的岑寂。当细弱的凉风

接近我们,那道门,就会在一瞬间

消于无形,尽管虚妄的星辰

仍然在我们头顶铺展

我们无瑕的影子拥抱着,让遗憾

开始在四月沸腾。这良夜汲取着我们的

恐惧,无休无止,直到宇宙

在我们内心的照彻下醒来

收复生活

在基辅的一座公园里,枯去的鸟鸣

又重新在枝头流溢。下棋和闲谈的

人们,终于从荒蛮中收复生活

从遍布的弹坑里,收复一个晴朗的下午

这神圣的时刻属于所有为战争

而感到耻辱的人,他们在这个寒春

经受了一次想象力的创伤,和

绵密的悲哀。与此同时应该想的是

这世间还有什么不可摧毁的事物

记忆的空位,还是静默的风

其实都不是,不可摧毁的只会呈现在

普通人能够触及的爱和梦中

那么轻

却要承受着死亡之重

作者简介:付炜,1999年生,河南信阳人,创意写作专业硕士在读。

稿件初审:周倩羽、袁梦颖(实习)

稿件复审:徐晨亮、李义洲

稿件终审:李红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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