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淮河岸边端午节的艾草香还没完全从鼻尖散去,新天地草业基地旁的田埂上,蒋金锋的胶鞋已经陷进了雨后微湿的泥土里。他手里攥着秸秆回收记录表,眉头拧得像田垄间没理顺的麦秸。
“叔,这捆秸秆湿度大,按标准得摊开晾晾再送堆场。”他蹲下身,手指掐断一截麦秆,指腹沾了点青绿的汁液,“下雨前收的那批,我看垛边儿开始冒热气了,要是捂出霉,做成饲料牲口吃了咋整?”李叔扛着锄头,咧着嘴笑:“金锋啊,节刚过,大伙儿手脚还没舒展呢,差不多得了。往年不也这么收?”
“往年是往年。”蒋金锋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泥点,“今年基地跟几个养殖场签了新订单,人家要的是标准化草料。秸秆含水量超过15%就得返工,这是写进合同里的硬杠杠。”他说话时,眼睛盯着远处正在装车的秸秆堆,像盯上了啥宝贝疙瘩。
端午节前那阵子,麦收赶在雨季前头,抢收下来的秸秆堆得像小山。蒋金锋心里清楚,这看似杂乱的秸秆堆,全是能变成钱的“软黄金”。可前两年,基地回收时总有些“差不多”的事儿:有的农户为了凑数,把带泥的秸秆混着送过来;有的图省事,直接把半干不湿的秸秆往堆场一卸。到了加工时,杂质多、湿度高,既影响草料质量,还费工费料。
“得立个规矩。”端午假期那几天,蒋金锋没闲着,猫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敲敲打打,整出一份《秸秆回收标准化管理细则》。细则里从秸秆收割留茬高度、晾晒时间,到回收时的杂质率、含水量都定了数,还附了奖惩办法——符合标准的每斤多给两分钱,不合格的当场退回,连续三次不合格就暂停收购资格。
“金锋,过节都在琢磨咋‘收拾’咱们呢。”村里有人嘀咕。可蒋金锋不管这些,节后头一天,他就带着基地的技术员挨家挨户做示范。在王婶家的麦茬地里,他拿着湿度检测仪,对着刚收割的秸秆来回扫:“您看这数值,12%,刚好。要是趁着早上有露水割,数值能窜到18%,得晒够俩日头才行。
最棘手的是老耿头。他家几亩地在洼地,麦收时积水,秸秆含水量居高不下。老耿头想着趁基地忙,蒙混过关,结果刚把秸秆拉到堆场入口,就被蒋金锋拦下了。“叔,您这秸秆要是直接堆进去,整垛都得遭殃。”蒋金锋没急眼,而是叫上技术员,帮老耿头把湿秸秆摊开,又借来村里的小型吹风机,对着秸秆堆吹了大半天。“您看,现在数值14%,合格了。多花俩钟头,换来的是合格草料的钱,不亏。”
那几天,蒋金锋的手机成了“秸秆热线”。“金锋,我家秸秆晒得差不多了,你来看看?”“蒋经理,粉碎机今天咋停了?”他不管多晚,电话必接,问题必到现场解决。有人笑他“较真”,他却指着堆场里码得整整齐齐的秸秆垛说:“这些秸秆,往小了说,是农户的辛苦钱;往大了说,是基地的口碑。咱要是不较真,口碑砸了,以后谁还跟咱合作?”
几天后,基地的秸秆回收量比去年同期涨了,不合格率却降到了5%以下。当第一车符合标准的草料运往养殖场时,蒋金锋蹲在堆场边,抓起一把粉碎好的秸秆闻了闻。麦香里混着阳光的味道,干净、干燥,像极了他心里那杆“较真”的秤——称得出秸秆的分量,更称得出做事的分量。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远处传来收割机归仓的轰鸣声。蒋金锋掏出手机,给技术员发了条消息:“明天开始,教农户用秸秆打捆机,效率能再提提。”屏幕光映着他晒黑的脸,眼角的皱纹里,全是麦香里长出的踏实。(作者:易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