髹漆绘画的时代乐章：第十四届全国美展漆画展观想—

7月25日上午，第十四届全国美展漆画展在武汉湖北美术馆正式开启。经第十四届全国美展漆画展作品复评委员会评选，共选出198件入选作品，其中进京展作品27件。从漆画首次进入全国美展的1964年算起，全国美展推动中国漆画的发展已走过了一甲子的历程。为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15周年，由文化部联合中国美术家协会于1964年举办美术展览，即第四届全国美展（展览时间直至1965年）。是届展览主要分为华北﹑东北﹑西北﹑华东﹑西南﹑中南等6个地区，共展出作品总计2818件。其中，包括来自福建﹑四川﹑山西等地的美术家所创作的25件漆画作品入选展览。彼时，尚未有专门的漆画分类，入选的漆画作品被归入“其他”类别。直到1984年第六届全国美展，来自全国各地共120件漆画作品集中在中国美术馆独立的展厅中进行展出，由此揭开了漆画作品作为全国美展“新品种”的序幕。

改革开放以后，中国漆画的发展进入迅速进步时期。经过第七届（1989年）﹑第八届（1994年）﹑第九届（1999年）全国美展对漆画艺术的持续推进，中国漆画的艺术影响获得了显著提高，从事漆画创作的群体得到了不断扩大，及至迈入新世纪之初，随着2001年中国美术家协会漆画艺术委员会的正式成立，中国漆画艺术的发展有了更为集中的方向，并由此迎来了艺术品质与创作水平快速提升的新阶段。步入2000年后，至今已走过25年，期间经历了第十届（2004年）﹑第十一届（2009年）﹑第十二届（2014年）及第十三届（2019年）全国美展，中国漆画艺术在这一过程中实现了飞跃式的发展。在取得丰硕成绩的同时，中国漆画艺术在国际上亦形成了越来越大的反响。由此证明，全国美展不仅见证了中国漆画艺术发展壮大与渐入佳境的过程，而且对于中国漆画艺术的日臻完善与发扬光大具有非常积极的促进作用与重要的引领意义。

2024年是习近平总书记在2014年10月主持召开文艺工作座谈会并发表重要讲话的十周年，总书记在讲话中指出文艺工作者“要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阐发中国精神﹑展现中国风貌”。漆画是十分具有中国特色的美术创作类型，在传播当代中国价值观念、体现中华文化精神、反映中国人审美追求方面有着不可多得的特殊优势。作为独具特色的美术类型，本届全国美展漆画展的入选作品既彰显出当前正不断深化对中国漆画艺术创作本土特性的探索，又展现出参展作者积极投身于以漆画的形式为观众描绘新时代风貌与表达主题的艺术追求。纵观本届入选漆画作品的总体面貌，基本上可概括出以下四个方面的取向：

古韵新声：直面漆画艺术的“传统性”

伍美坚：《呦呦鹿鸣》，纵120厘米，横150厘米，2021年

马俊营：《新时代1新丝路》，纵200厘米，横200厘米，2024年

漆画是以生漆为基本材料的绘画艺术，天然的生漆是中国特有的物产。早在八千多年前，生活在今天浙江东北部的原始先民们就已经掌握了生漆的采集和加工技术，并发现利用生漆调入色粉髹涂于器物表面，除对器物起到保护作用外，还可美化器物表面。经过超八千年的发展和改进，髹漆艺术已深深地融入中国普罗大众的生活之中，成为日常生活艺术的代表，与丝绸﹑陶瓷等类型共同被视为历史最为悠久且最具中国特色的工艺种类。髹漆艺术中的“绘画”装饰早在距今五千多年前的良渚文化中就诞生了，到了战国秦汉时代更是进入一个高峰期。彩绘﹑嵌钿﹑戗划等诸种重要制作技艺早已诞生，并且日趋成熟。及至唐宋时代，雕漆﹑描金﹑彩钿等各种经典创作技法的出现与突破，为元明时代中国传统“漆画”走向成熟奠定了坚实的漆工艺基础。

胡成明：《日暮·休渔》，纵160厘米，横160厘米，2023年

迄今所见唯一传世的中国传统漆艺专门文献《髹饰录》当中便列有“漆画”一类，其中称“漆画，即古昔之文饰”，另在“描金”中又说“描金，一名泥金漆画”，从中可见直至明代中国传统的“漆画”所指是以漆艺技法描绘装饰，主要属于“千文万华，纷然不可胜识”的漆工艺中的“描饰”一类，这与如今所称的“漆画”观念有所不同。事实上，今天的“漆画”早便超越作为装饰工艺的制约，经过近代以来持续与架上绘画的融合和发展，已然成为一个专门的绘画类型得到了广泛的接纳和认同。在这个发展过程里，“漆画”成了一个有容乃大的艺术类型，吸收和继承了各种优秀的传统髹漆技艺进入绘画创作当中。从本届全国美展漆画展览中的入选作品所运用的磨漆﹑彩绘﹑镶嵌﹑戗划﹑雕镂等诸多技法可见，当前中国漆画艺术在继承古代髹饰绘画工艺“传统性”的同时，一方面在工艺上不断汲取传统漆艺技法的营养，另一方面又在创作技巧方面戮力探索新的表达方法，以在漆画表现效果上取得创新与突破。这可谓融古通今﹑传统出新，在本届展览入选的许多漆画作品中都能够非常直观地看到。

金润杰，缪欣宇，沈楠：《雨季》，纵140厘米，横140厘米，2024年

民族赞歌：张扬本土艺术的“民族性”

任晓东：《春风拂面》，纵194厘米，横198厘米，2024年

欧阳强，姚博：《学者》，纵160厘米，横100厘米，2024年

本届全国美展漆画所展示的入选作品更突出地表现出了对“民族性”的表达，漆画作为中国本土艺术的独特类型在张扬现代美术中的“民族性”方面具有天然的优势。对“民族性”的重视一直是中国美术的重要基因，特别是自近代以来，有关民族﹑民众﹑民间等围绕着“民”的观念所展开的议题在中国近代社会生活变迁的过程中占据着至关重要的位置，并且在近现代中国美术不断演进的道路上得到了持续的深化和扩展。“民族性”的强化对20世纪中国美术的发展和提升发挥着非常关键的推动作用，对中国现代美术的特征和特色的凝练与彰显带来了十分积极的影响。“民族性”呈现在具体的观念和艺术表达上具有多重性，并且经历了不同阶段的积淀与演变。时至今日，“民族性”已成为中国现代美术当中的显要面相，主要指向当中对民族文化独特性与和谐性的彰显方面。

李娟：《盛世芳华》，纵200厘米，横200厘米，2024年

侧重文化属性的“民族性”在美术的表现上天然具有优秀的吸引力，尤其能为本土艺术的发展带来直接的驱动价值。在20世纪日益加剧的全球化背景下，富有中国“民族性”的美术已走过了多个阶段，包括对传统美术的传承与革新，深入对诸如国画﹑版画等中国自古便有的美术类型展开当代探索；对外来美术的调和与改进，迅速对诸如油画﹑水彩等在中国得到发展的美术种类进行调适并向民族化转变。在这个过程中，中国美术中的“民族性”表达对民族民间的展现尤为热衷，并在20世纪下半叶随着大量相关优秀之作涌现，为中国现代美术构筑起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对于漆画而言，中国美术上的“民族性”不仅十分适合体现在这一发源自本民族的独特艺术形式上，而且“民族性”同样体现在这一独特的艺术类型的创作方法与艺术风格的展现上，并且能够通过对民族题材的表现，直观地反映出创作者对民族文化的精神关怀。

李亮，胡彬：《信天游》，纵160厘米，横160厘米，2024年

主题协奏：引领创作表达的“主题性”

唐影：《繁星永烁》，纵190厘米，横150厘米，2024年

“民族性”在创作题材上的表现便与艺术创作上的“主题性”相得益彰，前者能够发扬民族文化传统的审美意识并且充实当代美术的表达内容，而后者则是对中华民族及其中个体生活的思想感情与愿望以艺术审美情趣上的导向。对“主题性”的推进，尤其是对美术创作而言，其目的是要创作出更多﹑更好地能够传播当代中国价值观念、体现中华文化精神、反映中国人审美追求的优秀美术作品。在新时代进一步创作出能够融合思想性、艺术性、观赏性有机统一的优秀作品，其关键答案是发挥“主题性”创作的引领作用。针对“主题性”创作的标准，有学者指出其中关键要求是“政治标准”与“艺术标准”，即“在政治上是要符合历史、国家和人民的要求，在艺术上也要精益求精”。美术家通过其创作历程结合对主题的研究和酝酿，最终经由其作品展现出他们对于“主题性”美术创作的思考和表达。

潘草原：《关于时间的迷思》，纵80厘米，横112厘米，2021年

姚矩炜：《苍韵岁月》，纵130厘米，横180厘米，2023年

古往今来，美术创作本身事实上便一直有着主题存在。在历史发展过程当中，美术创作所展现出的“主题性”主要表现在当时的文化语境之中。美术史上许多经典的美术创作，能够代代流传至后世，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创作者所表现的主题得到其观众的认可，与此同时，其艺术水平的高超亦成为凸显其表达主题的保证，从而得以成就经典之作的诞生。从不同的历史时期及文化语境出发可知，与创作主题同气连枝的“主题性”，其实是基于美术家对中国艺术传统与当代社会文化认知而综合形成的。毋庸讳言，“主题性”创作有着其具体的要求和独特的作用。它的价值正是通过美术家作为叙述主体来实现的，漆画创作也不例外。漆画家承担着作为叙述者的职责，在施展其艺术才华﹑展现其掌控艺术语言表现力的同时，还肩负着以艺术的眼光阐释主题的责任。本届全国美展漆画展的入选作品，展现出了漆画家们具备深入观察与理解社会发展的能力。

余潮松：《星河灿烂·鹊桥》，纵181厘米，横181厘米，2024年

时代强音：彰显艺术反映的“时代性”

吴永强：《红墙映·踏歌行》，纵200厘米，横200厘米，2024年

漆画创作上对“主题性”的阐述与推进，不只是用画笔去描绘一个主题或观念，更重要的是围绕着相关主题表达出漆画家对时代的思考、感悟，以及表达出内心对这个时代最真诚的情感。任何能够与时俱进的美术家都离不开对当前的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各个方面的观察，其创作亦必定会直接或间接地与各种因素相关。美术家们都是在一定的环境内形成自己的审美感知，并且以此作为灵感去启迪其美术创作。由身处时代所启发并引领其美术创作，并能够通过其深入观察和探索，取得在主题与美术上的新表达，这就达到了美术所具有的“时代性”。由于漆画创作者们受现实环境所环绕，因此每个时代的漆画艺术既会存在一定的共性，又会受到个人具体的生活经历、文化教育、审美偏好等因素的影响。漆画家们的创作有着各自不同的个性，展现在本届全国美展漆画展览的具体作品上，便是漆画创作风格上所显现出的多样性。

叶国才：《逐梦》，纵180厘米，横180厘米，2024年

能够表达出当今“时代性”的美术作品，必然是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只有立足于当前不断推进的新时代所展现出的新气象，并结合美术创作所需要的开阔视野、创新思维、多元风格及生动表达，才能产生优秀的美术作品，讲好新时代的中国故事。在当代“大美术”的发展趋势下，漆画艺术亦在从“小我”转向“大我”﹑从“自娱”转向“共享”。自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美术界以新时代的美术创作为焦点，美术家们积极围绕党的百年光辉历程，以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至今﹑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蒸蒸日上﹑不断进取的发展硕果展开创作，尤其是对近年来决战脱贫攻坚、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共建“一带一路”倡议等具有重要影响的题材进行创作探索，通过美术作品描绘社会发展的新篇章，彰显新时代的中国精神。本届全国美展漆画展览上的作品便十分集中地展现出创作者们弘扬并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艺术取向，发出了构建以髹漆绘画叙事推动新时代社会发展的理念的时代强音。

张玉惠：《时代欢歌》，纵200厘米，横200厘米，2024年

漆画作为一门既古老又现代﹑同时又极富中国特色的本土画种，对于传承“传统性”以及发扬“民族性”有着不可多得的优势。纵观本届全国美展的漆画入选作品，从中可见在“主题性”的推进及“时代性”的展现方面有了极为巨大的进步与突破。结合中国漆画艺术的独特性来看，展望其具体创作的未来发展与探索空间，从本届全国美展漆画展览的入选作品出发，其中一个十分值得思考的方面便是漆画在“主题性”表达上能否冲破传统的美术题材划分。另外，对写实与写意漆画关系的认识与“漆性”表现方法的研究，亦将对新时代漆画艺术的主题创作带来持续的启迪。此外，漆画在“时代性”的表现方面，除反映在对绘画题材的深化与淬炼外，对创作方式与技艺的创新探索亦异常重要。中国漆画艺术只有从建构自身独特的艺术语言出发，不断适应新时代的需要，探究其艺术表达并充实其新时代思想与精神的展现，才能更好地为当代漆画艺术实践服务，持续创作出越来越多受到人民群众欢迎和喜爱的优秀漆画经典之作。

辛立刚：《时间·记忆·永恒》，纵160厘米，横180厘米，2024年

文/何振纪（中国美术学院教授、中国美协漆画艺委会副主任）

图/各艺术家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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