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我就成了你
那时你蹲在水池边
扳手在掌心磨出月牙印
水管咬着螺丝不肯松口
你额头沁出的汗
比我的数学题更难解
我总嫌你旧手表太吵
秒针啃食时间的声响
像你数落我时
咬字太狠的尾音
后来我才懂——
那是你藏在齿轮里的
另一只怀表
你修台灯时
我趴在桌上看影子摇晃
你用铅笔屑垫起倾斜的灯座
说“歪了的光，照不亮书”
二十年后
我给我的女儿
同样垫了片银杏叶
在她绘本歪斜的书脊下
你总说“别碰”的东西
后来都在我手里活过来
生锈的自行车链条
卡壳的老座钟
你藏在顶柜的木工尺
此刻正躺在我工具箱最上层
刻度被体温焐得发烫
昨天给女儿扎辫子
皮筋在你当年用的铁盒里
摸上去还是熟悉的粗粝
她突然抬头问：
“爸爸，你怎么会这个？”
我愣了愣——
原来你教我的
从来不是“怎么做”
而是“为什么要做”
今晚整理老照片
发现你年轻时的模样
竟和我辅导作业时的侧影
重叠成同一片轮廓
原来岁月早把我们
叠成了两枚
可以互换的钥匙
我终于读懂你没说的话——
所有笨拙的修修补补
都是
给岁月打的一个个补丁
而当我弯下腰
替女儿系好松掉的鞋带
忽然看清——
当年那个踮脚够黑板的男孩
早已长成了
另一个
弯着腰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