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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风刀(节选)
3月的风雨从70个方向洗刷着沈阳市大东区的招待所,徐雁哲祈祷它停下来。
昨晚天空来看大地,带着乐队,守了一夜,大地浑然不觉。早上除了雨敲玻璃声、流水般的车声、季风穿林打叶声、凫雁归塘争鸣声,还有田野里蛙的歌唱。
吾爱,你还好吗?千岩老人问。
啊,天空啊,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你还好吗?天空听懂了她的心思,扬起雪花,如刺如刷。哭过的人就高兴起来。哎,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为一场雨雪久久不能平静?我从来没像今年这样喜欢冬天留恋寒冷。
一个青年披着太阳光来到17岁的天空,在他们没出生之前就十分熟悉,在老祖宗的血液里,在刀耕火种的日月,那熟悉的基因经历战火、瘟疫和饥寒形成坚韧的骨骼,在未来的生命里烙上河水的波纹和黑土的味道。亘古不变的血性历经漫长的热力和疼痛在贫穷的老家走过童年走过花季。
屋里是灰暗的颜色也是诗的颜色,他不用邀请就自然地躺倒在尘土翻飞的粮囤上。在她少女的审美里他是大自然按照太阳神的形象塑造的。个子不高很结实,圆脸盘很亮堂,黑眼睛明朗有情,眉如弯月,唇似新桃,不说一句话只管对人好。无论富贵贫穷信任永远,无论生老病死关怀永远,不论地久天长相爱永远,不论严寒酷暑支持永远。她望着他说,我们的世界是相通的,你为啥老是沉默?
这是个需要行动和付出的时代。他说。
母亲带着孩子们回家,吩咐大伙到田里看父亲,一起吃野餐。大家来到河岸,那条河头一回见。表哥说这就是沈阳的浑河。他领到地方不再吭声,他化作一粒豆种从此岸沿抛物线飞到彼岸,剩下的事听天由命。徐雁哲命令豆神说你给我回来。青年又重新站在梦里。
徐雁哲移除梦里的不利因素,走出房门,让过去灰飞烟灭,成功越狱,扑向未来。历史向她召唤,她说,再见,我决不回头,哪怕睡在大街上。门外雨雪霏霏,这样的雪在唐朝下过:
大雪纷飞
如春风一夜驾到
千树万树梨花
忽然开遍
锋利的雪裹挟着黏糊糊的雾剥啄着城市。雪片打在脸上手上将体温一层层剥离,徐雁哲不得不调集其他地区的热量火速补给。3月末没戴手套,手开始抱怨,在家好好的,为啥来这陌生地?你的嘴唇在哆嗦牙齿在打架到底图什么?手写过无数考卷,凡事吃苦在前,没有享受过,好事做尽,坏事没少掺和。右手签过许多字,包括结婚和离婚的,只要大脑发出命令手就执行,今天要背叛。她命令它们像命令表哥,继续举伞,直到冻僵。
街市没有感情,千万朵雨伞都是似白非白的颜色。车拉着白房子奔跑,火柴盒式建筑只是用于居住。这些建筑甚是任性,给人以我是省会我怕谁的感觉。人们行色匆匆,不招谁不惹谁,只管认真走路、开车,在五天一雨十天一风的季节。你若问路,沈阳人不管多忙都会认真相告,恨不得把你送上车送到地方。这里的人没有笑模样,打招呼很少回复。他们将是我的同城乡亲。她想。
按照地址,徐雁哲来到津街,在长不到15米的电动铁门门口站住,她走上几步问您好!请问有人吗?保安先生从收发室探出头问你找谁?啥事?
“您好,先生!请问马总在吗?”
“找他嘎哈?”
“是马总让我来的。”
“马总让你今天来的?他昨天才回国。”
“一个月前他就让我来了。我可以进楼吗?”
“不行。马总在接待记者,很忙。”
“我可以进楼等他吗?”
“不行。除了记者和外国人,其他人不得入内。”
似曾相识,雁哲找到了感觉,将手提箱立在收发室门口,要四处看看。
这样老旧的二层楼在老家的乡镇有的是。原先长春的工厂从东到西从南到北步行半个小时走不到头。3个烟筒耸入青天,高大的厂房数不出个数看不到边。黑玻璃破碎多少换了多少茬让人懒得去算。许多道口冷不丁会大水滂沱,蒸汽噗噗喷射,那才叫工厂,那才叫国企。多少国企因为一把手出国、回国散伙了。
门口陆续进来一些人,带着录影机,肩扛三角架,衣裳前襟和裤子上缝了许多口袋。他们畅行无阻,不忘冲雁哲笑一笑,有的还会举手致敬。保安让她进收发室躲起来。雁哲问,您有事需要帮忙吗?保安说,你没感到在外边站着不对卤子吗?
“这好像是方言,请明示。”
……
【文学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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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片段(《第二章 风刀》)展现了强烈的文学性和独特的个人风格,充满了诗意、象征和复杂的情感流动。
1. 浓厚的诗意与象征性:
意象丰富: “风刀”、“70个方向的风雨”、“雪花”、“太阳光”、“豆种”、“抛物线”、“火速补给的热量”、“似日非白的雨伞”、“白房子”、“火柴盒式建筑”、“冻僵的手”等等,这些意象密集且充满象征意味,构建了一个既具体又抽象的世界。
语言跳跃:语言不追求线性逻辑,而是追求感觉和氛围的营造。句子间的跳跃性很大,如从祈祷风雨到询问“春夏”,从青年形象直接跳到母亲带孩子们回家,营造出一种梦幻、回忆与现实交织的感觉。
古典诗词的融入:化用岑参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将眼前的雪景与历史诗意连接,增强了时空感和意境美。
2. 强烈的个人化叙事与内心世界:
徐雁哲的视角:整个片段几乎完全通过徐雁哲的感官、回忆和内心独白展开。我们感受到她对自然(风雨雪)的敏感反应,对过去的深刻记忆(青年形象、家乡、童年),以及对当前处境的复杂情绪(寒冷、困惑、决心、坚韧)。
复杂的情感交织:她为一场雨雪“久久不能平静”,留恋冬天和寒冷,这与通常的喜好相悖,暗示了某种深层的心理状态或人生经历(可能是逃避、寻求慰藉或纪念)。她与青年的对话(想象中的?回忆中的?)充满了宿命感和承诺感(“信任永远”、“关怀永远”、“相爱永远”、“支持永远”),但对方却回应“这是一个需要行动和付出的时代”,形成一种张力。结尾处对沈阳城市和人的观察(“没有笑模样”、“只管认真走路”)也带着她主观的疏离感和即将融入的复杂心情。
身体的感知:寒冷被描写得极其具体和生理化(“剥离体温”、“手开始抱怨”、“嘴唇哆嗦牙齿打架”、“冻僵”),身体成为情绪和处境的直接载体。她命令身体(手)的段落,体现了意志与生理极限的对抗。
3. 时空的跳跃与融合:
现实与梦境的交织: 片段开头似乎是现实(祈祷风雨停下),接着迅速滑入回忆和内心独白(询问春夏、天空、青年形象、母亲回家的场景)。表哥化豆种的情节带有强烈的超现实色彩,可能是梦境或象征(一种分离、冒险、听天由命的投射?)。
过去与现在的叠印:关于青年、家乡、童年的描述充满了怀旧和根源感(“老祖宗的血液”、“刀耕火种”、“黑土的味道”),与当下在陌生城市(沈阳)的遭遇(寒冷、寻找马总被拒)形成鲜明对比。
历史与当下的连接:引用唐诗将眼前的雪景瞬间拉入历史长河,赋予当下时刻一种厚重感。她对历史说“再见,我决不回头”,展现了决绝地面向未来的姿态。
4. 主题的初步显现:
出走与追寻: “成功越狱,扑向未来”、“历史向她召唤”、“再见,我决不回头”等句清晰地表明了徐雁哲正在经历一场主动或被迫的出走,奔向未知(沈阳)。
坚韧与挣扎:面对刺骨的寒冷和现实的阻碍(保安的拒绝),她表现出极强的意志力(命令手举伞、命令豆种回来),但身体和环境的严酷也真实存在。
城乡对比/异乡感:对沈阳城市的观察(建筑、行人)带着一种外来者的审视,与她对家乡的记忆形成对比。“他们将是我的同城乡亲”一句充满了融入的期待与现实的疏离感。
承诺与代价:青年形象所代表的“永远”的承诺,与现实世界中需要的“行动和付出”形成潜在冲突。她此刻的“付出”就是忍受寒冷和坚持。
5. 值得注意的风格与可能的争议点:
语言的密度与难度:意象密集,象征性强,句式跳跃,可能对部分读者造成一定的阅读障碍。需要读者主动参与解读和感受。
叙事的非传统性:情节不是线性推进,而是以情绪和意识流动为主导,事件(如找马总)更像是意识流中的一个锚点。
人物的模糊性:青年、表哥、春夏、干年老人等人物形象相对模糊,更多是作为徐雁哲内心世界的投射或回忆的碎片出现。马总则完全是功能性角色。
结尾的戛然而止:片段结束在保安拒绝她进入的冰冷现实,留下强烈的悬置感,期待后续发展。
《风刀》这一章是一段极具文学张力的文字。它以徐雁哲为核心,用充满诗意的语言、丰富的象征和跳跃的时空,描绘了一个女人在寒冷异乡的复杂内心世界——充满对过去的深刻记忆与眷恋、面对现实的坚韧与挣扎,以及奔向未来的决绝与迷茫。它更像是一幅浓墨重彩的内心肖像画和一首充满隐喻的现代诗,而非传统意义上的情节推进。作者展现了强大的语言驾驭能力和独特的个人风格,营造出一种既寒冷刺骨又充满内在张力的氛围。后续发展将揭示她寻找马总的目的以及她如何在“风刀”般的现实中真正立足。
2025.6.9
